穿衣服,一边在脑子里仔细回想原主嫁妆里都有些什么。
“园子里人多眼杂,碎嘴的丫头婆子也多,不患寡而患不均,单送她两个太明显了些,也容易给她们召来口角是非,你先替我记着,等我过几日精神好些再安排。”
平儿用心记了,过来扶着她下床坐到梳妆台前,王熙凤向镜子里黄瘦面皮病容憔悴的人脸扫了一眼,便将镜子转了个面。
“你二爷成日在心里骂我是个母夜叉,以往上了脂粉看不出,如今这蓬头黑脸的,果然像个夜叉,我自个儿看着都闹心!”
听她这一句自嘲,平儿好笑的同时不知怎么又觉出几分悲凉来,自家这个琏二爷是个既爱新鲜又爱好颜色的,二奶奶初初嫁过来时也是个明艳张扬的美人儿,这才几年过去,在二爷心里已是昨日黄花了。
好歹二奶奶还占了个正室的名分,而自己却是个连姨娘都不是的屋里人而已,又没儿女,外头人不过看自己在奶奶面前得用,给脸唤一声“平姑娘”而已,背地里不知怎么嚼舌呢。
想想大老爷房里那些没名分的姬妾,受宠的几个还好,一旦不受宠了不是被大老爷随便赏了人,就是被大太太提脚卖出去了。
听府里的老人们说,琏二爷的生母、原配张氏夫人在时,大老爷远不像如今这么放纵不知节制,屋里有名有姓的就一房良妾和四个通房。
张夫人去世之后,大老爷日渐荒唐起来,续娶的邢夫人非但一点不能约束,甚至上赶着帮忙纳小老婆。
若二奶奶当真灰了心不肯跟二爷过下去,和离回了王家,自己若继续留在贾家,很难保证将来不会沦落到和大老爷的姬妾们一样!
王熙凤被簪子扎得头皮一痛,忙按住平儿的手将簪子拔了,另外换了一只圆钝些的云纹如意簪插上。
平儿忙赔笑,“该死该死,我正想着二爷一早说要去请太医,不知请到了没有,一时失神拿错了簪子,奶奶恕罪!”
王熙凤从凳子上站起来,玩笑道,“没事,你二奶奶我如今头铁得很,别说簪子,拿把刀砍都不见得能砍得动。”
主仆一笑,外面一个略显尖锐刺耳的声音喊道,“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平儿掀开门帘一瞧,见是三等丫头善姐小跑着进了院子,沉了脸道,“不知道奶奶正病着,听不得吵嚷,大呼小叫个什么!”
平儿一向和善,善姐也不怕她,笑嘻嘻回道,“姐姐教训的是,我记下了。二爷请了张真人和一位张大夫过来说要给宝二爷和奶奶复诊,打发了兴儿嫂子回来传话,让奶奶这边准备准备。”
两人正说话,其他几个二、三等的丫头带着同去园子看热闹的媳妇婆子也叽叽喳喳地回了院子,不等管事吩咐便各归其位地忙活开了:洒扫庭院,浇花除草,擦门洗窗、烧水煮茶,有几个甚至忙里偷闲地回屋重新洗脸梳头换了新衣裳。
平儿奇道,“今儿怎么这么有眼色起来,这一个两个兴兴头头郑重其事的,敢情怕奶奶病中沉闷,特意连屋子带人打扮得喜庆鲜亮些?”
赵嬷嬷的大儿媳妇将平儿拉到一边,瞪了眼那几个换了新衣服的丫头和年轻小媳妇,方一边偷笑一边对平儿耳语,“不怪她们殷勤,实在是二爷不知哪里请来位二郎真君似的年轻道爷,都说咱家琏二爷、宝二爷生得如何如何好,可到了那位道爷跟前,哎哟哟,真不知叫人怎生形容才好……别说这些年轻媳妇小丫头了,就是赖大娘、林大娘她们几个管家媳妇都看直了眼呐!”
说完,推着平儿进屋,“给奶奶也换件颜色衣裳去,不然真不配站到那样神仙人物面前。”
赵家大儿媳向来是个稳重本分人,如今从她口中听出这么一句话,平儿好笑的同时,不觉心生好奇:琏二爷到底请回个怎样人物?
不多时,小院焕然一新,就连屋角几株盆栽的叶子都被人精心擦去浮尘,碧绿亭亭。
更夸张的是,宝玉甚至吩咐茗烟锄药几个小厮送了两盆青玉瓮养着的千叶玲珑睡莲说是给二嫂子解闷。
王熙凤笑叹道,“今儿也不知是沾了谁的光?”
只是这千叶玲珑莲虽是名品,却不适合养在小院一隅的浅水之瓮里,而是该放生于更广阔的水域,比如江河湖泊之中,方能繁衍生息连绵不绝,经历风雨也能不败不衰。
平儿从匣子里拿出钱赏了送花瓮的小厮,笑着接口道,“管是沾了谁的光,奶奶只管受用了就是。”
说话间,院子外面进来一行人,打头的正是贾琏。
正在这时,堂屋里的自鸣钟忽然敲响,铛铛铛的声响听得人心头烦闷不已。
王熙凤摘下原本要戴在头上垂珠小凤钗,素着头脸回到里屋。
正合目安神,忽听得原本有些吵闹的外面除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竟是突然间安静得鸦鹊不闻。
贾琏亲自打了帘子请了几位客人进屋,张道士是常见的还罢了,只他身后一人刚一进门,便如光耀玉堂,不觉令人魄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