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醒,简单梳洗后用过一盏温热的蜂蜜水,王熙凤将心神放空,意识越过局促的小院,在荣国府和大观园的上空跑一会马。
蜂腰回廊,绿叶修竹,风吟细细,漫卷书香合琴抚,那是潇湘馆,林妹妹只怕一夜不曾安眠,这是没法子的事,有些事不是装睡装醉装糊涂就能骗过自己,委曲求全是一种活法,勇敢抗争也是一种活法。
做人不易,干嘛总让自己憋屈着呢?
大观园正门东侧,与潇湘馆方圆不等位置却正相对称的是怡红院,明明一处男子院落,不见松柏常青却有花香满堂。
进得院门,一边数本芭蕉滴青透,翠色夺人;一边单株海棠和朱羞,芬芳勾魂。
茜纱窗下公子酣睡,锦屏帐外佳人早起,院子里莺声纤细燕语悄悄,连吹过院子的风都透着一股子香软气息。
尽管如此,宝玉睡得也不大好,大约梦里还在记挂着他的林妹妹,这个金尊玉贵的王孙公子,难得地在这个年纪仍旧保持着孩童般的清澈和天真:不爱仕途经济学问,梦里有山海。
可他不知道,山会倒海会干,天地倾覆也只在片刻间,更何况是外无强力辅助内无擎天之柱的一个家族?
到头来,膏腴富贵地,温柔女儿乡,不过是黄粱梦一场。
九重天上下凡来的神瑛侍者大兄弟,这是你的缘你的劫,咱们仙鬼有别,请原谅我不够善良,选择了独善其身,你保重!
林妹妹那里你就不用多惦记了,谁叫我和她投缘呢?
修行不到家,神识出窍只一小会儿就被重新拉回体内。
丰儿送了早饭进来,王熙凤问她,“昨儿你值夜,怎么不回去歇着?平儿哪去了?”
丰儿一边摆碗筷一边回答,“袭人病了,平儿姐姐看她去了。”
袭人其实无病,但除祟那日王夫人亲眼见到她的肚兜在宝玉枕头下被翻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她同宝玉做了什么好事,请了有经验的稳婆来看,果然已经不再是姑娘家了。
本来,富贵人家的公子,十四五岁开荤通人事是再寻常不过的,何况王夫人也有几分意思要从伺候宝玉的丫鬟里挑一个本分守拙的,预备给他作屋里人。
除了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怡红院其他老妈妈和婆子们都说大丫头里属袭人最稳重和平,从不轻易与人争执高低上下,时不时还能听到她规劝宝玉读书上进。
并且袭人还是贾母房里调教出来的,纵然有个颜色更好的晴雯杵在那里,也不过次序不同,料想老太太也不会驳回先让袭人做通房的建议。
谁料王夫人并一众婆子妈妈都看走了眼,看上去最老实的袭人才是最狐媚子最会玩花活的那个,一早就偷偷勾引宝玉成了事,面上却装得一本正经。
成日打雁早年和贾政各路小妾通房斗得风生水起,如今却被大雁啄了眼,被个外头买来的下贱丫头欺骗瞒哄,见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自己的宝贝疙瘩给赚了去,王夫人心里这个气这个恼哟!
恨不能将袭人大卸八块再丢出去喂狗才好,可是她不能,王夫人眼中固然是自己儿子吃了亏,别人眼中却未必。
因着东府贾珍父子腌臜名声在外,这府里大老爷同贾琏又都是贪花好色之徒,若是轻易打杀了宝玉房里有名有姓的大丫头,难保外头人不说三道四胡乱往宝玉身上泼脏水。
如今回头看袭人为人处世竟是滴水不露,可见是个心思深沉又善于蛊惑人心的,倘若一个不防让她往外透出话去,又或者将她逼急了,她豁出脸皮不要反过来诬告宝玉qiang jian可怎么好?
再有就是也要顾及宝玉心情,这孩子心实重情,袭人用心服侍了他好几年又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哪怕只是个丫头,情分也非旁人可比,一时半会只怕是拋舍不下的。
若真打杀或遣送发卖了袭人,恐会伤了宝玉的心,也伤了母子情份,若不作处置将她留下,难保不会助长了气焰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万一一个不小心弄出小生命可怎么得了?
竟是轻不得重不得的,王夫人气得无法,倒是周瑞家的给出了个主意,王夫人便依计行事起来,单独叫了袭人问事情,中间赏了她一杯茶吃,晚间又让小厨房做了一桌好饭菜送去怡红院,指名说是犒赏袭人、晴雯、碧痕、秋纹、檀云、麝月这几个一、二等的大丫鬟。
其他人吃了都没事,独袭人虚不受补半夜便发烧咳嗽起来。
王夫人命人将她暂时挪出大观园,安置到梨香院,不仅请了大夫给她治病抓药,还特意让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去照看着。
外人不知情,只羡慕袭人得了太太的青眼,当日同在现场的平儿心里却是明白,必是袭人东窗事发,被王夫人下手整治了。
不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分还是同病相怜的遭遇,平儿势必是要去袭人养病之所探视一番的。
王熙凤表示,她很能理解平儿的心情,“你平姐姐最是个长情又心软的,你叫厨房把清鸡汤在小炭炉子上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