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略夸张的福礼,“不是小红眼里没人,实在是日头太大晃花了眼,一时没认出来,您老恕罪则个!”
王嬷嬷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指着她鼻子尖骂道,“放屁,别以为老娘没听出来你在骂人!去了二奶奶院子里才几天呐,看把你给轻狂的,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老娘在这府里得势的时候,你娘老子还在庄子上刨土哩!”
小红也不生气,“可不,幸好我爹妈争气,主子们也肯抬举,所以我奶奶才求了恩典早早回家享清福去了,不必老天拔地的还要当差。她老人家常教导我们说,做人做事要懂得与人为善、见好就收的道理,不然让人将老底子刨出来可就不体面了。”
一听小红搬出她奶奶的名头,王嬷嬷顿时泄了气,狠狠剜了小红一眼,紫涨着面皮口中骂骂咧咧的走了。
屋里,迎春放下书长舒一口气:奶母可算是走了,自打搬进园子,她老人家越发放纵,夜夜吃酒赌钱,输了就来自己这里偷东摸西,摔摔打打,扰得人片刻不能清净。
自己不能辖制的人,如今却教小红这个管家之女拿捏住了,可见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身后是否有势力可以依靠。
不拿旁人作比,只说自己房中这几个丫头,奶母对着司棋就很客气和善,无非顾忌着司棋外祖母王善保家的是大太太的心腹。
想通这一节,迎春顿觉没意思起来,躺在床上装作是在睡觉。
小红多通透一个人,也怕迎春脸上过不去,便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袱拿给绣橘让她转交。
“别扰了姑娘睡觉,这是二奶奶让送来的,等姑娘醒了你告诉一声也就是了。”
包袱沉手得很,小红解释说,“里面除了棋谱还有二十两银子和几串铜钱,你让司棋替二姑娘收着,王嬷嬷不敢动司棋的东西。”
离了缀锦楼,小红一行人乘船从水路到了秋爽斋,此处四面通风屋舍轩朗开阔,前植芭蕉后种梧桐,满眼绿色清爽悦目,风吹过时仿佛连身心中的疲惫也一并给吹走了。
彩明和几个婆子在前院停下了,翠墨请他们坐下喝茶歇歇脚,侍书领了小红去后院,探春半躺在梧桐树下的藤木摇椅上,左手拿着本字帖,右手抬起,用食指的指尖描摹着笔锋的走向。
小红走近前行礼,“三姑娘好!姑娘前几日送去的小玩具我们大姐儿可喜欢了,每天都要拿出来玩一会,我们奶奶说多谢费心,知道姑娘酷爱书法,特地投桃报李送姑娘两本市面上新出的法贴,另外还有一套西洋人写字用的纸笔和墨水。”
探春把书放下,坐起身来,“二嫂子身上可好些了?你坐下说话吧,今儿是单给我送东西,还是凡在园子里住着的个个有份?”
不是探春敏感,实在是,她亲娘赵姨娘太不争气,起了歹心买通马道婆用巫蛊术害宝玉和王熙凤,事情查出来后虽然没有将赵姨娘送官法办,而是让她兄弟赵国基顶了罪,贾母却命人在自己院子里修了个小佛堂,让赵姨娘住了进去,严厉告诫贾赦、贾政兄弟:贾家绝不许发生以妾凌妻、以庶害嫡之事,若有再敢犯者,一律打死了事!
受赵姨娘连累,探春和贾环的日子也难过起来,贾母和王夫人虽然面上对两人没多大不同,去请安时,对探春的态度却冷淡了许多,尤其王夫人,每日都要留探春姐弟在她那里抄写经书,一抄就是两个时辰。
贾府的下人最是会见风使舵的,对待探春和贾环的态度日渐敷衍,虽说不敢当面反驳顶撞,却没少歪派些有的没的,日常供应更是一日差似一日,小食堂送来的饭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人到此境,三姑娘探春终于能体会到几分二姑娘迎春的心情。
小红在矮凳子上坐了,替自己主子奶奶表白道,“我们奶奶说了:一家子兄弟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必非得分什么嫡庶亲表、亲疏远近,前世不知修了多少年,大家今生方能有缘踏上贾家这同一条船,且行且珍惜吧!”
探春细细品味“且行且珍惜”这五个字,敏感地察觉出几分离别之意,“二嫂子这一病,变得跟从前不大一样起来,说话竟有几分禅意……你回去帮我告诉二嫂子,就说她这一番好意我已经收到了,多谢她的提点!”
小红喝了茶又闲话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秋爽斋,仍旧选择乘船前往蘅芜苑,迎面不见花木,墙垣上爬满藤萝辟荔,处处都是叫不出名字的草本植物,散发着冷森森的幽香,房子周围环绕着玲珑山石,整个院落像是隐匿在山林之间。
一个初次进大观园的婆子搓了搓胳膊,“怎么冷飕飕的,这里不像给人住的地方,倒像是山精野怪的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