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伤感,“我那前头的大儿媳妇的确难得,除了身子弱些,全无一点儿不好处。俗话说子肖其父,你点醒我了,正该按着当年张氏大太太的模子给琏儿娶新妇……”
尤氏默不作声地从赖嬷嬷手里接过新沏的一杯茶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后当递与贾母润喉。
贾母喝了茶,靠着软枕闭目思索片刻方道,“急切之间一时也没几个合适人选,江南甄家嫁到京里的二姑娘给推荐了一个,只是那姑娘是庶出,从小又没长在嫡母身边,而是跟着自己姨娘长大,眼界格局只怕有限。”
有没有这个人其实不好说,不过是借这个人选告诉尤氏以及尤氏身后的贾珍和尤老娘:贾家的门第摆在这里,贾琏再是花心风流,他也是侯门贵公子,哪怕续娶,也不是随便什么杂花闲草就能攀附的。
尤氏此刻已经完全明白贾母的意思,娘家被人瞧不起,哪怕那个家里再没有一个和她血血脉相连,她仍旧感到几分羞耻。
但她又能怎么办,外人看她风光无限,是有诰命在身的正三品将军夫人,又是贾氏家族的宗妇,实际上没有娘家可依,不得丈夫欢心,且未能诞育子嗣的她不过是活在虚假繁华里的无根漂萍罢了,风力略大些便能将她吹走或绞杀。
她只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努力让自己和周围人的关系紧密些,再紧密些,让自己多一些可借力处,以求在风雨真正到来的时候可以得以幸存。
她这样人的辛酸卑微和种种为难,出身列侯娘家显赫的贾母和王熙凤如何能够明白体会:她尤氏芊芊难道是真的不要脸面,事夫如天如舔狗么?不过是要不起罢了。
她羡慕凤姐的勇气和决绝,可她知道,自己是做不成凤姐的。
一颗谁也看不见的眼泪沉沉滴落在尤氏心上,而她,只能独自慢慢消化这滴眼泪里所有的苦涩与不甘。
鸳鸯轻轻碰了碰尤氏肩膀,递给她一盏加了羊奶和玫瑰卤子煮了再过滤勾兑的红茶,“珍大奶奶,请用茶!”
因为刚用冰水冷浸过,这盏乳茶口感甘甜醇厚之余又不失清凉,尤氏不觉一口喝下大半盏去。
贾母这时终于提起了傅家,“二老爷有个姓傅的门生,现正任着顺天府的通判,他家有个妹子闺名唤作秋芳,生得好还是其次,自小跟着父亲读书认字,又陪着兄长一路考试做官很是见识过一些风土人情。如今在家帮着嫂嫂打理内务管理家事没一点错漏。今日他家几个婆子递了帖子来我跟前请安,举止大方说话行事颇见章法,由此可见他家规矩教养定然不差。”
赖嬷嬷插了句嘴,“就是年纪略大了些,今年都二十三了,和琏二爷同岁,咱们家这个生在腊月,那位傅姑娘恐怕生日还大些。”
贾母一笑,“大些才知道疼人,咱们家除了宝玉那个没气性的,从大老爷二老爷到珍儿琏儿再到环儿琮儿,哪个不是脾气大要女人哄的?再说二太太还比二老爷大一岁哩,他两个如今难道不和睦?”
王熙凤也笑了,“老祖宗说的连我都好奇起来,大嫂子常带着几个妹妹起诗社做什么湿啊干啊的,不如借着这个名头请那位傅家小姐来参加一回诗社,老太太就便也带着我和珍大嫂子去园子里游幸一日如何?”
贾母赞道,“这主意极好,就这么办,鸳鸯,晚上吃完饭你记得提醒我留三丫头帮我写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