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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从侍书手里接过两把坠着青色流苏的绢质团扇,一把自己拿了轻轻扇风,一把递给凤姐,回答说薛姨妈有些中暑,因此留宝钗在家陪伴照顾,估计得要等到天气凉爽些才肯放她回园子里,说完含笑望着凤姐眨了眨眼。
凤姐接了扇子,无语片刻后回了探春一个眨眼,“我这个表妹,向来很会审时度势,轻易不肯留一点话柄给人。”
探春本想问问和离是怎么回事,可细细端详一番凤姐神情后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了:问题不见得慈悲,能说出来的答案也可能口是心非;花开花落聚散有时,人生际遇情境各有分别,何须一一向外人赘说。
不多时平儿和琥珀联袂而来,手里各自捧着一个匣子,凤姐开了匣子招手叫小姐妹自己去挑选,“不是多精贵东西,只本土少见取个新奇罢了,水晶珠有成串的也有零散的,你们自己捡喜欢的颜色和样式,若是不够我再命人去铺子里取去,套娃却只有三套,尤家两个妹妹一人一套,不倒翁的那套留着给兰儿。”
一面说一面演示套娃的取出方式,只见她手下动作轻柔,手指微微用力拧开圆头圆身金发美人的身体,从里面取出个形状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一号的出来,再拧开这个次等个头的,里面又是一个更小一号的,如此反复数次,最后一个只有一粒黄豆大小。
九个一模一样的小人按个头依次排开,从左往右看过去一个比一个袖珍模糊,从右往左看过去,一个比一个精致喜庆,看着颇有趣。
老太太也拿眼镜仔细挨个看过去,看完笑着发表评论,“是有几分新鲜意思,若论工艺,和同心球思路有些相近,却远不及我们的细致精巧、鬼斧神工夺天地造化之功。”
凤姐点头,“正是如此,可惜如今会做鬼工球的师傅越来越少了,可见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子孙们若是不能好好继承发扬,难免不知流落到哪里去……”
说着话音一转,又道,“我知道老祖宗身家底蕴最是丰厚,趁着今儿人多高兴,何不开了箱子赏赐几件好东西下来,让我们也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贾母笑着用扇柄点了点她额头,“你个猴儿,怪道今日跑得殷勤,原来是上门打秋风来着!罢罢罢,往日总受着你们姐妹妯娌的孝敬,今儿我也做一回散财童子!”
说着命鸳鸯拿了钥匙带人去东边楼房里开大箱柜,把左边中间放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匣子拿来,再去放衣料布匹和器具的库房取其他几件指定物品。
不多时鸳鸯取了东西回来,贾母亲自开了两个匣子,露出里面放着的银质镂空香薰球和鸽蛋大小的红宝石。
“香薰球你们每人一个,红宝石每人两颗,随你们自己拿回去请人做成头面还是留着传家都使得。”
又指着薄如蝉翼的几匹锦绣织物,“这是软烟罗,原是前朝宫里将作监的手艺,如今都失传了,只有四样颜色质地软厚轻密,不拘是糊窗屉还是做帐被都极好。”
尤三姐悄悄和自家二姐咬耳朵,“我爱那银红色的,做成衣裳穿定然是像披了彩霞在身上,拿去糊窗屉岂不白糟蹋了好东西?”
尤二姐点头深以为是,暗自咋舌贾家豪奢,人家随便出手一两样家常用的东西,就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甚至是足可传家的宝贝。
怪道自家老娘成日叮嘱要巴结紧姐姐和姐夫,好借他们之力往那锦绣丛中富贵乡里寻觅个好归宿。
贾母最后指着石头盆景、纱桌屏风、墨烟冻石鼎和水墨字画白绫帐子道,“这几样摆件我爱的很,宝玉几次想要我都没舍得给,如今竟给尤家二姑娘和三姑娘拿回去吧,这样的素色,在别人处恐显寡淡,惟有你们生得艳丽方能压得住。”
尤氏忙推着两个妹妹上前道谢,“我嫁进来这些年,统共也没得着几件好东西,如今两位妹妹才露了个脸儿老祖宗就有赏赐,可见是缘分深厚!”
话语中隐隐似有酸意,凤姐拿扇子遮住半张脸调笑道,“满屋子鲜花嫩柳,独你我是烧糊了的卷子,怎生比得,不怨老祖宗偏心妹妹不疼姐姐!”
尤氏笑着拧了一把凤姐脸颊,没摸到脂粉,却摸到满把柔腻光滑的娇嫩肌肤,心下暗暗惊奇,不由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对比强烈,口中啐道“你是重新上了粉浆回锅蒸过的嫩面卷,摆盘上桌还是一道好饭菜,我却真正是那过了火候的焦锅巴,糊到锅底抠都抠不起了。”
凤姐用扇子扑打尤氏肩膀,笑得直喘气,“好你个珍大嫂子,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笑我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你也别谦虚,说不定老祖宗就爱你这口老锅巴!”
二人一通耍宝,众人都被逗笑了,贾母呷了口凤姐才孝敬的大吉岭红茶,招手示意二人上前,一手拉一个令二人挨着自己一同在软榻上坐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们都是最孝顺的,别担心,老祖宗我呀,喜新更恋旧,一会子她们小姐妹都走了,我另有好东西单给你们!”
探春看出贾母单独有事要和两位嫂嫂议论,便和鸳鸯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