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尤氏请安,便打着去清虚观上香还愿的名头出了宁国府,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听涛斋是京城西市一座外面看着丝毫不起眼的书斋,卖些市面上不常见到的孤本古籍和一些不知名作者的字画。
很少有人知道,这听涛斋的主人正是当今太上皇,是他老人家还是少年时立下的私产,书斋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都是太上皇的心腹。
秦可卿年幼时曾经到过这所书斋,女掌柜见她生得玉雪可爱又言语伶俐,还曾赠给她一套幼学琼林。
秦业夫人去世前曾将秦可卿叫到床头,叮嘱她,书斋掌柜与自己有旧,如今虽少来往却是可托付之人,将来若遇劫难难过,可前往书斋求救。
秦可卿当时不解其中之意,然而如今细细想来,未尝不是秦夫人一番慈母心肠。
乔非晚一边思量一边走进书斋,书斋里布置陈设依稀还是旧模样,店里的伙计也换了新面孔。
掌柜的也依旧是儿时赠书给秦可卿的那位,九年多时间过去,这位温夫人除了两鬓头发增添了几许霜白,依然风华清爽,令人见之忘俗。
丫环宝珠和瑞珠都被留在楼下,楼上待客的单间里只有温掌柜和乔非晚两人。
“姑娘,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乔非晚摸了摸脑后的妇人发髻,自嘲地笑了笑,从衣袖的暗袋里取出一枚锦鲤玉佩,“如您所见,我已嫁为人妇,如今竟遇上比生死更要紧的大事,但求见贵主人一面,若能解心中疑惑,我便是一死也无憾了。”
温夫人双手捧着玉佩细细摩挲,脸上表情怅惘,“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你今日既然找到了这里,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乔非晚低头默默酝酿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已经满眼噙泪,“我婆婆甄夫人给我留了封信,信上说我并非孤儿,而是江南甄家一位臻姑娘和贵人所出之女,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根出何处,请夫人帮我。”
乔非晚说着便拜倒下去,温夫人连忙扶起她,叹息道,“傻孩子,有些事原是不知道比知道的好,世上女子只要嫁了人便是有了归宿,有了自己的丈夫孩子,往后子嗣延续,尽享天伦岂不和美,何必纠结那些前尘往事呢?”
乔非晚轻笑,眼泪却一颗颗珍珠般从脸颊上滚落,“夫人的话听似有理,细细想着却又无理,人若是连自己的来处也弄不明白,又何谈归宿?”
温夫人细细端详着她,见秦可卿神情执拗,依稀有几分那孩子当日模样,不由心中一软,取了手帕轻轻拭去她脸上泪痕,“你的来历你婆家几位长辈都是知道的,料她们并不敢以此苛待于你,你可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处?是不是你那继婆婆为难你,还是那位贾小公子对你不好?”
秦可卿止住眼泪,脸色平静冷淡下来,“夫妻不谐只是小事,那宁国公府在外面是个什么名声,夫人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今日出了他们家大门就没打算再回去,夫人若是不肯收留我,我也只好一死才不至辱没先人。”
温夫人蓦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京城里但凡听说过宁国公府的,谁不知他家荒唐事多,父子叔侄文不成武不就,却是好色名声流传在外,几番犹豫之后还是不忍多问。
秦可卿低声笑了笑,“我还没嫁的时候就知道这门亲事来得蹊跷,只是父母之命莫敢莫从,况且这门亲事不能说不好,长辈们已经是尽力做了最好的安排了。只是......”
她顿了顿,“夫人是有阅历的人,有些话我不说只怕夫人心里也猜到了几分,我如今不求其他,只求个清白干净,还请夫人帮我求见太上皇一面,让我跟他老人家告个别。若是他老人家不肯我也不敢强求,出了这书斋的门夫人从此也只当没见过我便是。”
温夫人听出秦可卿话中已经存了死志,细细又看了她两眼,见她一张青春貌美的面容上,一双眼却静如死水,不由叹息“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