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初入道途的后学末进之辈来说有些深了,恐怕非但不能体察其中真意反而误入歧途,等会我亲自送回您房里,暂时还是别让观里教众传看为好。”
观主甩了下拂尘,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了,冯紫英听着身后二人对话,心里也觉得观主的打扮过于随性了些,但想到彼此身份,他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年轻的坤道缓缓走进太上皇的视线里,手持拂尘,足蹬乌履,脸上脂粉全无,身上道袍半新,若不是容貌气质实在出挑,简直寒素拙朴到没眼瞧。
太上皇看着心梗不已,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抬起指着她对苏内监抱怨道,“你看看,你看看,还说内务府没克扣,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就是乡下跳大神的神婆也比她看着光鲜些!”
苏内监倒不这么看,觉得这位郡主和一年前相比,简直脱胎换骨,原先身披富贵脚踏荣华也掩饰不住几分小心翼翼和惊恐忧虑,如今抛家弃世反能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骄矜散漫的味道。
道礼娴熟,神情平静安然,恭敬有,谦卑无。她不像是在觐见君王,也不像是谒见长辈,勉强有几分像是学子路遇高僧大德。
真不亏是先太子的沧海遗珠,每在循规蹈矩时有出乎意料处。
苏内监心里偷笑,脸上微笑,“一年不见,真人越发出脱得飘逸慈悲了,显见修行有成返璞归真,这通身的气韵老奴看着怎么竟有几分先太皇太后的影子。”
苏内监所指乃是太上皇的祖母,太宗之妻端敏皇后。端敏皇后少时爱读书,嫁入皇家后笃信佛学,儿子康文帝离世后改了供奉,转信道家。
太上皇迷了眼细瞧,“神情是有几分像皇祖母晚年的模样,只年轻俊美许多,看去倒更像......”
其实这么张脸配上这身装束,又是这么个神情,冷不丁看去像极了陪葬在端敏皇后陵寝里的一副画,一副康文帝的自画像。
想到自己那位多情又薄情、一生情爱独赋予一人的父皇,太上皇心里不禁唏嘘起来,世间事皆有因果,若不是摊上那样一位不靠谱的君父,恐怕自己也成就不了如今这番事业和威名。
招手叫琼真近前坐下了,太上皇声色和蔼地说道,“虽是三清祖师面前挂了个名,却也不必这样自苦,你看清虚观张真人一样喝酒吃肉,穿锦着绣,可走出门去,京城里还不是人人尊称一声老神仙。”
琼真不知道张真人是谁,却记得红楼梦里荣国公是有一位替他在清虚观出家的张姓道士,心里略有些好奇,却也不想再和贾家有什么攀扯,只垂着眼说,“张真人是真正得道之人,自然不需为行表所拘役,小道不过初初入门如何能比?自当简衣素食、清心寡欲方为本份。”
太上皇手上一重,扯下两根胡须,一时也分辨不清这孙女是真一心入道修行还是和她老子昔年一样惯会装模作样地唬人。
但看着孙女那粗肥道袍遮掩不住的细瘦身条和她完全褪去丰润和艳色的一张脸,想到她和其他皇子皇孙相比堪称流离辛苦的前十七年,心中又不忍苛责,叹了口气。
“太子当年何等奢侈靡费,你外祖甄家也曾累世积蓄富甲一方,不想到了你这里,却简朴自苦至此,若你爹娘泉下有知该多悲伤难过。你在心里,是不是在怪我没有尽到祖父的责任?”
琼真愣了愣,上一次见面太上皇喊打喊杀,一心怨怪秦可卿是个和娘亲一样的祸水,一杯毒酒令她假死脱身,投身三清名下做了道士,圈禁在山庄之内,又明里暗地里派了人服侍和监视。
这一系列的处置听着似乎是绝情了些,然而琼真并非原主秦可卿,她唯一所求不过是借皇家之名逃脱宁国府那个罪恶泥沼而已,心中非但没有怨愆,反而十分感激。
若真是给了她荣华富贵,她只怕还要日夜惶恐。
再者虽是圈禁,日常供给却很富足,她原本就不是个多贪恋物欲的人,除了吃素这一点有些煎熬外,一切都很好。
她本以为太上皇安排好这一切后就不会再见自己,没想到还有再见之期。并且今天这一见,老人家居然还多有关怀爱切之意,倒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琼真的眼神和表情变得茫然起来,不复先前的淡然和平静,她前世就不是什么情商高的人,因为社交苦手所以才整日一副冰山脸,看着冷其实是个二愣子。然而在被社会毒打很多年后,依旧学不会八面玲珑却学会了少说话。
更别提现在穿越到这么个动辄言语得咎甚至可以以言入罪的封建朝代,又是个敏感的身份,就更少同人说话了。
她抬头看了眼太上皇脸上的表情,觉得老人家似乎并不像生气的样子,抿着嘴在心里斟酌几番,将想说的话细细打了草稿。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致令您误会......三岁以前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从被抱养后,养父母其实对我极好,家里日子并不宽裕却倾尽所有地抚育教养着,举凡琴棋书画诗书礼乐德容言功这类凡是大家闺秀当家主妇该学的该会的,统统请了人回来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