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下何处何物能困?这红尘俗世固然是囚身之所,又何尝不是炼心之所!”
琼真闻言心神一震,真心拜服道,“果然还是您老人家通透,小道受教了!”
太上皇从苏内监手上取过浅紫色披风,亲手给孙女系上,叹息道,“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因此才更要迎难而上奋发图强,不教此生虚度。”
“你还年轻,人生还有无限可能,何必学那些蠢人自困愁城?”
琼真低头,“您说的都对,以往竟是我自误了。”
太上皇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自幼少人教导,虽中间少不了人心算计,终究祖父也有失察之处,才教你长成如今这番不合时宜的样子。”
“只是,你从前不是一直都将自己伪装得很好么?怎么自打去书斋求见朕起就好似完全变了个人?”
琼真一惊抬头,迎面撞上太上皇探究的眼神,她心里念头转得飞快,身体却放松下来,转身从袖子暗袋里摸出一块麻糖扔向水面,将那与天上月毫无二致的水中幻影击得粉碎,片刻后涟漪散尽,月影依旧。
“您以前看到的不过是水中月,是被有心人藏起来个待价而沽的物件,只能按着他人意愿雕凿成人们想要的模样,外表看着光鲜却没有自己的魂灵,如今这个方是我本来面目。”
“原本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忍下去、装下去,贾蓉是个天阉,我看在婆婆告诉我身世真相的份上也就忍了,只要他不来纠缠,我权当自己在守望门寡也没什么,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老子贾珍竟然敢生出爬灰的心思!我虽非金枝玉叶,却也不甘忍辱偷生,枉自折堕父母清名。”
“天知道每次那色眯眯湿答答的眼神落在身上,我有多想阉了贾珍那老色胚再挖了他的眼睛去喂狗!”
太上皇望着眼前用着最温柔表情说着狠话和大实话的琼真,感觉自己仿佛从来没有真实认清过这个孙女。
琼真脸上温柔尽去,负手昂然一笑,“难道您就不曾奇怪,如我父母那般无视礼法藐视世俗桀骜不驯的人,怎么可能会生出个循规蹈矩贤良淑德贞静和顺的女儿出来?”
太上皇怔怔看着孙女脸上熟悉的神情,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太子,他闭上了眼睛,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那贾蓉果真是个天阉?”
“当然,我那好婆婆若不是把我身世卖给了贾珍,只怕当年的贾夫人和宁国府承重之孙早已换了人做,贾珍可不止贾蓉一个儿子,怎么,难道这一点您安插在荣宁两府的那位密探头子冷子兴冷大人没禀告给您吗?”
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状的苏内监忍不住抬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琼真两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刻感受到这位不愧是太子之女。
太上皇踱了两步,“你怎么知道冷子兴是朕的人?”
琼真下巴在披风的系带上轻轻蹭了几下,心想”这本来不过是后世红楼读者的一个脑洞,自己不过一时好奇去查了查,谁想竟是真的呢?”
“西方有谚语,凡走过必留痕迹,谁叫那冷子兴行事不谨慎,让我查到了呢?他那间古董铺子门脸虽小,里面买卖的消息可不小,随便一条拿出来都是能够震动朝堂的大新闻。”
太上皇从她话里听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你在危言耸听?”
”是与不是,您下令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太子和你娘的旧事你知道多少都说出来吧,若非当日在书斋你那一番唱念做打,朕不会去查江南甄家。”
琼真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甄家的殷老夫人是个很高明的棋手,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布局谋取储君之位,只是她老人家棋路略偏,让习惯了正面对决的正人君子很难猜到她的落子之处和后手。”
太上皇不由挑眉,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江南甄家很善于调理教养女孩子,他家女儿入宫为妃者有,嫁入王侯公爵者有,嫁入高官富豪者也有,无一不是冢妇之才。
太子妃多年不曾生出嫡子,甄家为自己女儿计便生出借腹生子的主意,想要再送一个女孩子进东宫,没想太子没看上她家精心挑选的姑娘,却意外邂逅了我母亲,可怜我母亲本无意入局,却终究逃不过老夫人的算计,这才有了我。”
月光下,太上皇脸上神色不辨喜怒,“还有呢?”
琼真笑了笑,心说反正也藏不住了,不管太上皇还想试探些什么,索性大家一起藏不住了才热闹,“我被从江南送到京城养生堂的时候,京城中也有一名女婴被送到了姑苏一户书香世家,三岁那年在蟠香寺出家,取名妙玉,她的师傅正是我母亲当年好友冷梅师太,太上皇您说这事儿可巧不巧?”
太上皇脸色大变,转头对苏内监道,“我记得太子当年有一嫡女,不满周岁报了夭折,太子妃也因夫死女丧之痛,哀恸难当方才得了失心疯,一把火将府内上下烧了个精光。”
苏内监低头把腰深深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