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清风徐徐,夕阳余晖将雪白院墙染成一片绯色。
琼真披散着潮湿的长发负手立在廊檐下,娇好容颜难描难画,眉眼分明缱绻,神色却散淡冲和,她微微仰首,眼神似凝非凝,空灵洞澈,宛如一尊玉石雕像。
依稀似故人来归,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一侧藏经阁里,一楼窗下默写经书的净如怔怔望着观主那张如雕似琢的侧脸发呆,提笔沾墨却忘了书写,浓稠墨汁从笔尖滴落,刹那间便污了整张纸面。
别苑的天空和深宫大内里的也并无不同,一样是四四方方,过往的人和事依旧沉甸甸缀在心上,即便时空转换,堪不破的依旧堪不破,放不下的仍旧放不下。
老人家依稀残留几分慧秀轮廓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怅然,默默闭眼出了回神,要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她伸手将已经脏污的一页手抄经文团成一团,重新取过一张纸,低头复又开始抄写起那些早已能倒背如流的字字句句。
此时已是日暮,倦鸟归林。
清脆如银铃的笑声由远及近而来,惊散空寂园林里一片沉默心事,木质长廊上响起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原来是春夏秋冬几个簇拥着同样作小道姑打扮的甄菡下学归来。
琼真将目光从天际收回,视线焦点落在那几道活泼欢快的身影上,眼眸里渐渐流泄出几分笑意。
“姐姐,你怎么又不擦干头发就出来吹风,仔细又要闹头疼!”
甄菡嗔怪着从挎包里取出干手帕,走到琼真身后帮她擦拭着长发。
琼真对其余几个已经行完礼也正要上前帮忙的小姑娘摆摆手,“我留清清说话,不用人伺候,今天有新鲜果子和点心,你们快都回去吃吧。”
春夏秋冬几个笑着和两人道别后散去了,琼真目送她们背影走远,这才从身后拽出甄菡,将双手按在小姑娘肩膀上,俯身轻声问道“你今日怎么把衣裳换了?一会子你娘瞧见要伤心的。”
甄菡不解,仰头说道“不是说客从主便么,我们如今住在这里,大家同一个锅里吃饭,同一间课堂里学习,自然也穿一样的衣裳方显得亲近不突兀,不然,总觉得和大伙儿隔着一层似的。这样难道不对吗?”
琼真闻言一怔,回想方才几个孩子彼此间的神情举止,果然比往日更显亲密,不由摇头失笑,“我白长了这些年,竟不如你心思细密体贴,你做得很好很对,只是这里面还另有个缘故……”
琼真牵了小表妹的手,两人缓缓往住处走。
“当年你走失之后,舅舅贫病交加几乎要死过去,据说却被一个道人点化而去,至今仍杳无音讯,只留着你娘独自苦苦支撑。舅母感激之余,心中难免对出家人报持几分警惕,而今见我亦入了道门,她自然怕你也步了父姐后尘。”
甄菡抱住表姐的手臂,依恋地依偎过去,“只要能和爹妈姐姐在一处,做个道士也没什么不好,姐姐,你说我爹究竟何时才能找到我们这里来?”
琼真在心底怅然一笑,“人生各自有道,谁也不能陪谁一辈子,留恋红尘也好,避世绝俗也好,终究是要独自走完这一路的。”
然而她却不能将自己这般行将暮年的颓丧心境转达给一个孩子,她想了想,回道,“我已托人四处寻访,只要你们父女宿缘未尽,自然有重聚之时。”
甄菡忽地停下了脚步,“可若爹爹尘缘已尽,此生岂不是再无相见之可能……”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比之前些时在拐子家里的艰难困窘,现在的日子简直好得如同在梦里偷来的,我如今已有了妈妈和姐姐,还有师父们和小伙伴们,更又奢望起父母双全……道祖爷爷若是知道我如此贪心,会不会把这一切又都收了回去?
我其实已经不记得爹爹的样子了,如此一想,比起眼前日日厮守的妈妈和姐姐,爹爹是否回头来找我们竟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姐姐,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孝?”
琼真心中一颤,弯腰将小表妹揽入自己怀中,沉吟几番后将手有节奏地在她背上轻轻拍抚着,语声温柔低沉,“得陇望蜀乃是人之常情,小孩子谁不贪恋父慈母爱,道祖爷爷乃是有大爱的,若知道你这番痴心,岂能不成全?即便现实中不能重聚,梦中亦可相见。只要彼此心念羁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又算的了什么呢?殊不知,心无挂碍才是大障碍!”
甄菡本是个极其聪慧有悟性的孩子,她将琼真的这番宽慰之语在心中仔细琢磨一遍,收了眼泪笑语道,“姐姐说的有理,只不过……”
小姑娘从她怀里脱离出来,快跑了几步,回头做了个鬼脸,“姐姐成日修心养性,怎么连心无挂碍方得自在的道理也忘了,可见这问道的心其实并不十分真。”
琼真呆住,顿足一笑,并不辩驳,只嗔道“看把你个小东西机灵的!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总归是个暂可存身之处。”
甄菡手背在身后倒着走路,洋洋得意道,“姐姐可别小看了我,我来这里的时日虽不多却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