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形容鄙陋的老苍头都能和颜悦色,始终以礼相待,其家教涵养可见一般,不愧是百年书香的林家之后。
甄士隐感念之下,不由自陈身份,“君子待人赤诚,老朽何忍欺之以方?”
他接过话本,郑重道谢,“老朽甄费,多谢公子解惑、赠书之情!”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时藏真者,实藏甄家真人真事也!
林绍恍然大悟,若自己所料不差,镜花斋主人借话本所寻之人正是眼前这位甄费甄老先生!
他也不问对方明明拥有举人身份,却为什么隐姓埋名,甘心在书院做一个洒扫杂役。
以他教养,实在做不出挖开他人伤疤只为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戳心之举。
“老先生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若无他事,容晚辈先行告退!”
甄士隐目送这风度翩翩的少年背影远去,忍不住将他和记忆里另外一个才情出众志向高远的年轻人做了个比较。
不得不承认,当年的自己确实十分眼拙,分不清伪君子和真小人。
……
书院东南角,一处前后两进的小院。
负责教授算术一科的岑夫子就住在这里,此刻老先生正捧着一盆挂满红色果实的植株左看右看。
直到甄士隐进门,岑夫子才把盆子放下,“士隐,你今日有口福,我刚得了这盆新鲜番柿子,据说是海外品种,既是果子也是蔬菜,晚上咱们就吃它了!”
话说完,发现老友神情不对,眼神里多了活泛劲儿,不再死气沉沉,亢奋得紧。
两人多年相交,彼此再知心不过,岑夫子只看一眼就知道老友遇上了什么好事。
“可是已经有了英莲侄女的消息?”
甄士隐从胸前衣襟里取出那本《菡萏记》,来这处小院前,他已细细从头到尾翻看过几回,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背下来了。
将手放在封皮上极宝贝地摩挲了几下,放到桌上,自己在一张躺椅上坐好躺平,将衣袖举起遮在自己脸上闭眼不肯让人见到自己老泪纵横的模样。
岑夫子看他这情状便知道老友多半是在偷着抹眼泪,并且在他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之前,恐怕也没心思和自己多交谈。
而自己想要的答案多半就在他放在桌上的这本书里。
岑夫子在窗下另一张躺椅上坐下,拿起这本菡萏记看了起来。
屋内一时安静极了,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和书页轻轻被翻动的声音。
岑夫子看书速度极快,再说故事篇幅也不过万余字,他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便知这话本前半部分所写正是老友家事,后面虽有一二与事实不符以及虚构情节,只怕也并非全然出自杜撰。
“恭喜兄长,阖家团圆有望,看来我要为你准备行装和出门所需的路引和盘缠了,可知嫂夫人和英莲如今被令甥安置在何处?”
处身绝望之人,一旦生活有了盼头,状态立马就不一样了。甄士隐发泄了一回,此时擦干眼泪,精神奕奕,老迈腐朽之气一扫而空。
他已决定,哪怕京城那里只是个局,也得主动钻进去,错过这个机会,谁知自己此生还能不能再见外甥女以及稚女老妻一面?
大不了,一家子整整齐齐死在一处,到了阴曹地府也不至沦为孤魂野鬼。
我听林家小公子说,京城郊外铁网山附近有座子虚观,观主琼真极可能是我外甥女,若这话本真是她有意传抄出来,你嫂子和英莲应该和她在同一处。
岑夫子失笑,“哦,原来是外甥女不是外甥,能想出这么个借话本寻人的主意,看来也是个聪慧且想法不落俗套的姑娘,啧啧,怎么聪明人都跑你一家去了。”
甄士隐听了这话不喜反忧,眉头微蹙,苦笑道“快别说这样话,当年我妹妹臻儿何等灵秀,还不是沦为他人邀宠棋子早早离世。经历过这许多事情,如今我倒宁可她们都生得粗笨平常些,或可过得安宁快活些。”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甄臻这两样都占全了,话本里的玉京子说话行事隐隐带着她的风格,颇有无视规矩礼法离经叛道之处,这让甄士隐如何不担心外甥女走上一样悲剧的道路!
再有就是话本后半部分时菡出嫁后的那些情节,虽明知是虚构,并未真实发生,读来仍旧忍不住心惊肉跳,生恐自己女儿将来也是一样命运。
唉,这种老父亲的担心和忧虑,岑谨岑思慎这个无儿无女的老鳏夫是不会明白的!
岑夫子看懂了他的眼神,小老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直接叫了好友的名字,“甄费啊甄费,你做了大半辈子隐世高人,怎么临到老,反而俗了?”
有孩子了不起呀,我岑谨也就是不耐烦当爹,不然早生十个八个了,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炫耀!
要说这岑夫子也是个异类,因为不耐烦家事负累,干脆打着为亡妻守节的名头,硬是顶住家族和世俗的压力,原配死后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