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银簪撕破寂静夜色,带着符咒掠向空旷平地上三道混乱的影子,“撕拉”一声,它精准无误地扎透柳如霜后心,钉在不远处一棵树干上,尾端嗡嗡作响。
陆歌离得最近,率先反应过来,一个旋身抓住银簪,淡黄符咒上扎了个洞,却不影响效果,少年清亮中带着散漫的音色响起,逸散在夜风中:
“扶风山援兵一个时辰内到,拖住她……”
是一道留音符。陆歌神色一凝,与明山玉对上视线,在柳如霜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做了几个手势。
他们不动声色交换眼神,默契地改变了应对策略。
温枕雪眼睁睁看着江蘅把一把弹弓用出了弩箭的阵势,带着留音符杀入重围,不仅将能重创魂魄的素银簪送到陆歌手里,还顺手给了柳如霜一记重击。
那一记穿透背心的偷袭无耻但有用,柳如霜凄厉的尖叫声振十里,惊得林中鸟雀乱飞,她两手结印,一朵巴掌大小的嫣红花朵在胸前浮现,刹那间天地变色,适才还月明星稀的天幕阴云密布,黑沉沉压在头顶,空气中泛起凉薄的寒意,碰到裸露在外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疙瘩。
温枕雪激灵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发怒的柳如霜,喃喃道:“好强的法器……”
这朵花方才要是出场,她跟陆歌早凉了,哪还能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
江蘅眯起眼睛定睛细看,“……巫阳花?这样的天材地宝,落在她手中,真是暴殄天物。”
见势不对,温枕雪让围观的小乞丐们都回去,嘱咐不到天亮不许出门,她注视着孩子们离开的背影,转而对江蘅道:“你不是不帮忙吗?”
江蘅懒懒地瞥她一眼,并不搭话,等手中一把树叶子被薅成光秃秃的根茎,他才换了个姿势,意味不明地说:“这就叫帮忙?你要求还挺低的。”
他不过是给了一道留音符,射出了一只簪子,相较他能做的,这些实在是不值一提。
温枕雪目光定定,半晌不说话,江蘅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凶横地板起脸,拧眉不悦,“看什么看——”
温枕雪上前一步,踮起脚。
江蘅瞬间噤声,成了个雕塑,一动不敢动。
“……你头上有片叶子。”柔软馨香的气息迅速靠近又迅速抽身,温枕雪将他头上摘下来的叶片随手扔开,退后两步,浑不在意的样子,“你肩上还有两片,自己拾掇吧。”
江蘅似乎很喜欢往葱茏扶疏的山林中钻,时常不知从哪儿冒头,手中就多了一串形状漂亮的叶子,他挑叶子也十分讲究,叶片残缺的不要,颜色黯淡的不要,能到他手中的,总是树上长势最好的一枝。
还是个臭美的反派,温枕雪想。
“……”
少年在树影下默立很久,缓缓扫落肩头几片残叶,他踱步走出阴影,看见温枕雪心无旁鹭的侧脸,想起自己刚刚如临大敌的态度,心里忽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恨,好你个温枕雪——
头皮传来微微拉扯感,温枕雪仰起头,纤细脆弱的颈项紧绷成优美的弧度,回眸对上江蘅阴沉的眼神,错愕道:“你干嘛?”
怎么还扯人头发?
江蘅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手上力道又重几分,玩闹似的拉一下松一下,倒是不疼,就是一下一下,着恼得很。
温枕雪被他闹得烦,蹙起细细的眉,“尊驾贵庚几何?幼不幼稚?”
说我幼稚?
“哼。”江蘅抓紧了她的辫子尾,悄然往自己的方向使劲,墨发冰凉顺滑如绸缎,握在手中触感美妙,他尾指微动,禁不住缠住一绺把玩,力道越来越重……
“啪——”
青丝从指缝间溜走,温枕雪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下,少年清瘦白皙的手背上留下淡淡的红。
挨了一下打,江蘅却不怎么生气,甚至靠着树干,低低地笑起来。
温枕雪不理解他莫名其妙的情绪起伏,索性作罢。
她望向红雾弥漫的地方,直到颈间冰凉的触感打断她的思绪,低头看去,莹润剔透的白玉项圈挂在自己胸前,纯金长命锁哗哗作响。
“……还是还给你吧,我用不着,倒是你,少了保命法器,就是妖怪最喜欢的香馍馍。”江蘅给她扣上项圈,指尖留恋地拨弄了一下缀着的小铃铛,仿佛有几分不舍,温枕雪抬眼看他,唇瓣微微翕合,欲言又止。
她很想问,你不会把那群水匪的元炁给吞了吧?
“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睡不好,现在又不睡觉,要你项圈有何用?少操点心吧,我的大小姐。”江蘅唇角微勾,捏着她下颌,把她的目光拨回明山玉身上,“看他们,别看我。”
倒也不止是睡觉的事……
温枕雪踟蹰良久,还是没好追问,江蘅本就敏感多思,她贸然开口,说不清消息来源,怕又要被怀疑许久。
算了,就当不知道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