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窗大敞,风从窗口灌进来,扑灭了挂在墙上的灯笼,屋内陷入黑暗。
月上梢头,温枕雪等得呵欠连天,裹着薄毯,在贵妃榻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朦胧间,有谁轻手轻脚抱起了她。
她警觉得很,几乎是顷刻间睁开眼。
江蘅给吓一跳,差点手抖把她扔出去。温枕雪眼疾手快并且极其熟练地揽住他的脖子,揽完才反应过来,叹道:“你终于回来了……”
屋内暗了灯,温枕雪看不清江蘅脸上的表情,但偶尔有月光错落洒到他身上,映出红得滴血的耳根。
温枕雪明显感觉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绷紧一下,仿佛为了掩饰什么,语速极快,恶声恶气地道:“回来赶你走,这是我的房间你怎么好意思一直呆着!”
温枕雪刚醒来,情绪慢一拍,听江蘅这么说也不生气,温声和气地道:“我还有话要说。”
“什么话?”
“先把我放下来。”
江蘅把她安置到柔软温暖的大床上,顺手把贵妃榻拖过来,正对着床方便说话。
他看看两人间的距离,又往床榻之间放了一张长长的折屏。
等他好不容易捯饬完,温枕雪裹紧小被子,刚欲开口,透过屏风,看见江蘅在对面盘腿坐了下来。
钱家家财万贯,偏院客房的用具也是寻常人家难以企及的金贵,这扇折屏用的是薄如蝉翼的丝绢,绢上有仕女图栩栩如生,江蘅的身影透过屏风,清晰地映到她眼底。
他盘腿打坐,双手掐了个子午诀,一副四大皆空遁入空门的姿态。
温枕雪:“……”
江蘅只四大皆空了片刻。
想也知道他这种人空不了多久,月华清冷地倾洒进屋,江蘅换了个姿势,支着腿坐在榻尾,五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抓握。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眉宇间渐渐染上躁意,黯淡光线突出了他五官的轮廓,一半俊美一半阴森。
“你来干什么?”
沉默半天,他挤出来一个干巴巴的问题。
刚才只顾着胡思乱想,现下回过神,又想起那个古怪的梦境,梦中种种犹如画卷一样清晰地在眼前展开,各种念头不断交错,江蘅习惯性地反复揣测,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只一团乱麻地想,想到后来,满心烦躁,浑身躁动不安,杀意涌了上来。
他注视着温枕雪纤细的剪影,觉得对方的脖颈捏起来手感应该很好。
第一次见面他就有这样的念头,那时候他还会伸手比划下,现在连伸都懒得伸了。
或许是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会动手。
“……有点担心,过来看看你。”
温枕雪语调温吞,“这次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江蘅懒洋洋靠上围栏。
“别装傻了,江蘅……你为什么回来?”
明明对你而言,这是一件如此不划算的事。
你说不管我,可你又回来了;你说要杀掉目击者,可你没有。
江蘅。
你也开始玩嘴硬心软这套啊。
屏风另一面,江蘅哂笑了一声。
“那你呢?”他问,“为什么不揭穿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说什么担心我的鬼话……温枕雪,你才是最奇怪的人。”
温枕雪缄默了一会儿。
“你说得对,我们都很奇怪。”
有秘密的人,都显得心口不一,面目模糊。
不过。
“很感谢你愿意回来救我,谢谢你的奇怪。”温枕雪轻轻一笑,在被子里伸展双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江蘅枕着隔壁,偏头看她一眼,喉结动了几下,把那句“你也为我阻拦柳如霜”咽了回去。
矫情。
屋内陷入沉默,隔着一扇屏风,温枕雪看不清他的表情,见他久久无话,只当他又开始难受了,“你是不是头疼?要不要我回去把项圈拿来?”
“算了。”
那毕竟是她保命的法器,就剩最后一件,可别再毁在他手中。
江蘅:“外面风声怎么样?訾霍山有没有抓到我的小辫子?”
温枕雪:“不清楚,我今天刚醒,不过,你应该担心的是姨母吧?”
“……师娘怎么样?”
“不好说,我觉得有些起疑。”
扶风山两位真人,林崇风七窍玲珑,知世故而不世故,归绮人豁达洒脱,不通世故,所以林崇风能捕捉到江蘅的不对,归绮人却看不出来。
归绮人常年闭关,江蘅虽是被她捡回去,但实际上的师父一直是林崇风,剑法功课是后者一手教导。
在济一真人座下养了两年,什么秘密能瞒过那双眼睛?
他一早知道江蘅的不同,却看破不说破,给足了小徒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