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乃水所化,弥留之际,小芍又将这雪水尽数化作了眼泪,双眼婆娑,每一滴泪里都映着一个流殇仙尊的影子,有多少的泪就有多少个流殇仙尊,这一刻,她豁然明朗,真正教她不舍的并非是尚未来得及看一看的天地,也非自己的性命,更不是暮雨的命令与李琴安的诅咒,而是她泪水里的流殇,于三界而言,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尊,于她而言,他只是那个可任意醉眠在枕边的流殇。
既无缘同枕而眠,死在流殇手下就是最好的结局,那样,他能可洗去情戒罪孽,亦可为自己存一丝念想,即便这念想只一瞬,小芍亦是满足的,她无声地等着他出手断送自己。
流殇仙尊确然这么做了,他挥一挥衣袖,驱散阵法,展开右手,玉箫飞回他掌中,一股烟尘自玉箫上飘散,玉箫又恢复原来的样子,温润无暇如初。流殇仙尊抬手吹起玉箫,悠扬空灵令人神迷的乐声飘荡而来,小芍眼前浮现出游逸洲的一切,排排屋宇,像正襟危坐的流殇仙尊,自制而严谨,淡紫色的小花,自顾自开遍每个角落,流殇仙尊冷清的卧房,不染尘埃毫无情趣,卧榻之上,自己轻抚闭目沉睡的流殇仙尊,卖弄风情自唱自怨。
除了被掌控与胁迫,小芍短暂生命中的美好都留在了游逸洲,肆无忌惮地玩闹,超越底线的包容,红锦的烂漫与哑奴的愚钝,都历历在目。不管流殇仙尊有没有动情,小芍反正是情动了,唯有一件极其后悔也极其欣慰的事,她要立刻告诉流殇,教他知道,趁着自己还有气力开口,莫教他因此悔恨,小芍伸手抓住流殇仙尊的衣角,攀着流殇站起来,在他耳边低语道:
“我骗了你,我们醉酒后什么也没做。”
流殇仙尊放下玉箫,吹出的曲子还在空中飘扬,他平静地回道:
“我知道。”
是啊!他是立于天界的神,怎么能被一只妖灵轻易蒙蔽,没有及时拆穿,不过是逗弄自己而已,小芍如释重负,飘飘然,自己仿佛又化成了片片雪花,飞舞在流殇仙尊的箫声里。
流殇仙尊再次吹起玉箫,声声箫音流出,包裹着小芍,卷入云空,小芍惊奇地看着自己,从脚下开始,真的一点点幻化成冰雪,记忆的闸门忽地大开,她想起自己的真身,本就是冰雪,得了暮雨灵力,由三圣点化成人,而今又复了真身。竹哨便是自己的元神,哨上的精魂正一点点化入自己体内,脑中从未如此澄明通透过,她惊喜地醒悟:流殇仙尊在度化她成为一只真正的妖灵,将竹哨之魂融入冰雪之身,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箫声罩住了整片天地,成德道人沉醉在销魂的箫声里,暗沉沉,没有一点儿反应。直到一个孩童大声喊道:
“小芍。”
声音穿破箫声,震耳发聩。
小芍暗道:红锦。
成德道人一惊,从困顿中醒来,未等起身,恶道:
“孽障。”
法尺回旋,一道烈火喷射而来,长舌般从流殇仙尊背上穿过,直入小芍胸前。小芍吃通,啊地惊叫一声,胸前的竹哨灼烧起来,她整个儿内里也随之燃烧起来。烈火灼心之下,流殇仙尊依旧面不改色,平静地吹奏着仙曲,以柔韧之力化去烈火。
成德道人大怒,道:
“不知悔改,一错再错,流殇,休怪我不留情面,你为这个妖灵犯下滔天罪孽,非但不杀了她,还要度化她真身,该当受冰火极刑。”
流殇仙尊对他不闻不问,依旧没有停下,竹哨上的焰火逐渐褪去,最后一丝元神也化入小芍体内,冰雪卷起,隐约间只留小芍一个幻影,徘徊在流殇仙尊身侧,久久不愿离去,眼看着成德道人法尺飞插入地,瞬间无限增长,连通天地。
成德道人念咒作法,引来一道天火,自高空直击而下射向流殇仙尊。小芍欲惊叫,却无声,欲扑上抵御天火,却不动,怪只怪自己没有本事替他挡下那道天火,眼看着天火压顶,即将击中流殇仙尊。
此刻,小芍恍然大悟:流殇仙尊不是没有动情,他只是比自己动情更多藏得更深而已!
流殇仙尊放下玉箫,道:
“去罢,到你来的地方,再修来世。”
吹出一股真气,带着冰雪席卷而去,小芍的目光长长地留在流殇仙尊身上,亦不知自己这个才成型的轻飘飘的真身飞向了何处。
红锦尖声惊道:
“流殇!”
天火吞噬了流殇仙尊,哑奴背着红锦冲向包裹流殇仙尊的烈焰,未及近身,随即被团团热浪震了回去。
哑奴站不稳,一个踉跄向后摔倒,立刻起身查看压在背后的红锦。红锦一把推开他,狠狠道:
“不要管我,哑奴,快救流殇,快救流殇。”
哑奴转身又冲了过去,再被热浪反弹出去,双手被烈焰灼烧得通红。
红锦爬起来,叫道:
“流殇,我来救你。”
深吸一口气,鼓着圆滚滚的两腮,哇地喷出一股清亮的水流,直击向天火。他天生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