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启铭到达太芫商业街的时候,现场的惨状让他毛骨悚然。
从业多年来,他亲历过大大小小各种事故现场,分析过各种复杂的交通案件,但从没有一起如眼前这般叫人不忍直视。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西瓜与各种垃圾混合的味道。这种味道难以形容,凌冽、残酷,像无情的侵略者,冲进鼻腔的一瞬间便让人窒息、抗拒、作呕。
满目狼藉,满耳哀嚎,满心惊恐。
来不及悲痛,邵启铭迅速冷静下来,举起对讲机开始布控警力,指挥现场。
路口清理顺畅,救护车呼啸而来,医生、护士分头开始抢救。
邵启铭带上几个人继续向街道深处赶,一路疏通,一路前进去抓捕肇事者。
他路过一处西瓜摊,红色的棚子被撞倒,西瓜被撞得粉碎,零零碎碎的瓜瓤散落一地,大片红色的液体在柏油路面上漫延,已分不清西瓜汁还是鲜血。
卖西瓜老板横躺在这片红色之中,双腿已扭曲变形。
不远处的一辆小面包车的后窗被撞碎,玻璃渣撒了满地。窗外耷拉着两条腿和一只枯瘦的手臂,手臂上还缠绕着两只氢气球。
几名医生小心地将尸体搬运下来,是一位双鬓有些发白的中年男子,身材清瘦,面目血肉模糊。放上担架的那一刻,手里最后的两只气球也静静升入了夜空,消失不见。
离面包车不远处,两名小护士一边救人一边哭。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位孕妇,肚子已经破开,羊水与肠子流了一地,初具人形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已没有了心跳……
邵启铭蹙着眉,在一片狼藉中加快脚步。
这条路的惨烈足足延伸了四百米,最终在拐角处,邵启铭看到了一辆被人群围困的香槟色的轿车。
群众们正对着车子怒吼、咒骂,愤怒地砸着车窗叫里面的人出来。
邵启铭穿过人群,来到车边,敲了敲车窗。
身后的咒骂声小了很多,大家都在等待警察将这位肇事司机绳之以法。
“他肯定死刑了。”
“必须立马枪毙!!!”
“这还是人啊?简直是畜生啊!!!”
这时,车门缓缓打开,一股浓烈的酒味直扑邵启铭的鼻腔。
他紧锁眉头,冷冷地看见门后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踉踉跄跄钻出来,浑身颤抖。
身后的咒骂声再次响起:“你自己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好重的酒气!”
“这是喝了多少就啊?”
“你他妈就是畜生啊!畜生啊!!!”
“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啊!死刑都便宜了他!”
男子沉着头默不作声,脚刚落地,腿一软,直接跌了个狗吃屎。
有人想要冲上去打,甚至有人脱了鞋子愤愤向男子砸去。
就在场面即将陷入混乱的时候,邵启铭上前,从身后拿出了手铐,将男子铐上。
抬眼间,黑压压的帽檐下,是一张极具压抑的、冷若冰山的脸。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但他又好像说了什么,周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群众们看着邵启铭与另一名交警一左一右将腿软的男子架起来。
有人认出了邵启铭:“邵警官!一定要将他抓去判死刑!”
“邵警官,拉他去看看那些死去的人!让他好好看清楚他干的好事!”
“对!”“对!”
……
邵启铭点点头:“放心,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没有什么表情,他的内心正在压抑着怒火,正在遭受着一万次暴击。
他也很想像其他人那样狠狠给肇事者一拳让他清醒,也想用这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骂醒他,好让他看看他的车后是怎样一幅惨烈景象。
最后,他冷静地将男子送上警车移交公安同事,让他去接受法律的制裁。
随后,他转身加入到了现场疏导和抢救伤员中去。
“邵、邵队……”张敬赶过来,面色凝重地对邵启铭说,“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邵启铭转过身,看见张敬手里拿着一个破损的盒子。
接过盒子,就着昏黄的灯光,他看见盒子上贴着一个脏兮兮的快递面单,收件人赫然写着“程韵”。
“不、不可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一字一字地核实了收件地址,确实是程韵的工作室没错,甚至连手机号也一位不差。
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就感觉自己一下子掉入了一个黑洞。
周遭黑暗,压抑且窒息。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视线开始模糊。
面单上的字迹模糊成暗色的一片,像冰冷暗红的血,从他的掌心一直漫延到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