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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水(1 / 2)

再醒来时,在军帐中。

无忧想问叶戈矛在哪儿,却发现说不出话来,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包裹着厚厚一层纱布。她慌乱中给叶行之打手势,下地要去找叶戈矛,却被叶行之按回床上,她撒泼打滚挣脱不开,眼泪从脸颊滑落。

他说:“我们去找了,崖底并没有人。”

无忧用眼神尝试着询问,那他是不是可能还活着。

叶行之看她一眼,接着说:“可崖底有血迹,那么高处掉下来。”说到此处,他嘴唇微微颤抖,还剩半句没有说完,可任谁都能听明白什么意思。

无忧手蜷起捏着床单,终于不再挣扎,躺在床上,耳鸣不断。

他说了什么,她好像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又好像听得十分清楚,这辈子没这般听清楚过一句话。她想问为什么,可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她身边的人要一个接一个死去,她只是想救人,却害死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无忧挣扎了许久,终于她觉得累了。好像真切活在这里,又好像从未活过。

唐诗死后,她连她从何而来,家人是谁,一概不知。甚至主仆多年,都不曾说上几句话。如今,叶戈矛也死了。她调侃他叫他小猫,向他借衣服,威胁他,他同自己说想娶若若,红着脸,不敢直视。仿佛就在昨天,如今就在眼前。

出京路上,她很高兴求下了这份旨意,马不停蹄要赶过来将父母送回去。如今回京路上,一身缟素,一个长埋于此,一个尸骨未存。

一路相顾无言,进了府门,若若迎了上来,见无忧一身白衣,面色阴郁,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无忧无言,将若若抱进怀里,突然就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可她声音沙哑,听起来像鬼招魂,吓得若若用手轻拍无忧的背。

叶行之站在一旁说:“唐诗死了。”

若若惊得大叫一声:“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人呢?她现在在哪?”那问题不像是在问一个死人,倒像是再问一个活人。

不一会,若若终于反应过来叶行之在说什么,由震惊变得茫然,最后和无忧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虽此前无忧已经和叶行之商量好,先暂且不将叶戈矛的死讯告诉若若,可她现在看到若若,满心满眼都是愧疚。她想要说些什么,只能发出低沉的“啊”声。

若若见无忧满脸悲戚,声音沙哑,才看到她被纱布包裹了几层的嗓子,含着泪问:“小姐,你脖子怎么了?”

无忧打着手势安慰她,让她别担心。若若才发现无忧说不出话了,哭着说:“小姐,你嗓子怎么了,你说不出话了吗?这可怎么办啊?”

叶行之帮着解释:“她嗓子受了伤,只是暂时说不出话来。会好的。”

无忧回头看叶行之一眼。有时候觉得他很平静,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可有时又觉得他和自己一般痛苦。这痛苦,看她时更深,无忧时常觉得,他只有看到自己时,才会展露痛苦,是不是因为,他的痛苦本就来源于自己。

叶戈矛是他的弟弟,他一定比自己难受千万倍,可还是一路关心她,安抚她,无忧此时此刻,心乱如麻。他说是他害死了唐诗,让她怪在他身上。可她没法怪他。如今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叶戈矛,又觉得他该怪在自己身上,才能彼此都好受一些。

她松开手,回到房间,关上了门。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如今他们,好像就该无比疏离,才能缓解这无法跨越的沟壑。

没几日,府上摆了灵堂,堂上摆了唐诗的排位。叶戈矛的灵堂摆进了叶九章府邸,两座棺椁,只能存放衣物。

无忧去了几次,却不敢待太久,生怕露出破绽被若若知道。太尉府上,连叶九章这个与他几人没什么感情的咸鱼废物也喊了两嗓子,夫人寻死觅活,差点砍了他二人给她儿子陪葬,可真拿起剑,却也没下去手。

这日,她照旧靠在棺椁旁昏昏沉沉,身后有人将她扶了起来。她动了动嘴,心中叫了声叶行之,睁开眼才发现是李嘉仪。

自李辰安回京,她好像都不怎么来了,如今无忧看见她,第一反应是责怪。她用手抓着李嘉仪,想说:你不是总说你是天命吗?为何要杀死这么多人。可她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张合嘴。

她还想说:这几日都不见你来,是不是心里有愧,才不敢出现。又只能打手势。

最后她想说:是不是没有我,他们就不会死。可却停了下来,双手从李嘉仪胳膊上滑落。

李嘉仪看她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你怪我。可我只能帮你,帮不了别人。如今我能力全无,连你也帮不了了。”

无忧想到李嘉仪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完全是一个普通人,也是因为自己。哪有什么资格责怪别人呢?她又重新靠回棺椁上。

李嘉仪又说:“死者已逝,生者如斯,你这样我们都不好受。叶行之在那边,你在这边,一人抱着一口棺材不撒手。我知道你们心里难过,可生活总要继续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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