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税收归书记杨绍贤管。他来时候怒气冲冲,有备而来,是准备大骂一通张兴福的。中途趁乱,他将现场交给镇长郑望道,起身去了一趟分局院坝,看到满地银鱼,镇住了。再走到摊开桌收税的董留成等人面前,一个个银鱼老板按部就班,全在低头办着手续,他心头火气荡然无存。再回分局长办公室坐下,听了张兴福与余小会的一番唇枪舌战,他完完全全地倒向了张兴福。张兴福一说完话,他放下吸着的水烟筒,道:
“兴福说的在理。我记得我刚来江北的时候,到湖边几个村子转了转,别看我们好好多村子围着两个湖,原本想,是可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可实际上,我们吃不上也靠不上。湖边村子田地少,打不出几颗粮食;过去没有银鱼,家家穷得只剩下说自来话。我一急,当时就放出了话:这么一个穷地方,全是财政包袱。要是有人愿意,哪个县份要,我划给他了。现在上头为了提高村民收入,想方设法拨下钱,放了银鱼苗;如今有了收成,老百姓有了收入,可国家呢?一分钱没有。政府投入了那么多的精力、财力,眼看银鱼是捞上来了,可怎么没有税收?这个问题我是赶紧和望道一商量,报给了上面。上面的意思,是问税务局该收的税收,可收了?结果,兴福这头接到命令,连夜带人去收税,是好事,大大的好事!至少,我们有税收了嘛!我们再不用伸手望上头要钱了嘛!所以,兴福做得对。至于我们几家旅店吧,该配合税局的,还是要配合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下去,按兴福说的来:该报告的报告、该配合的配合。要不然,我会安排派出所,加强对你们这个旅店登记管理。不加强管理,不行嘛!你们一家家的,在这个地方做生意,需要那么多的派出所民警保旅店平安,到头来,请你们配合一下税务工作,你们不配合,什么态度?”
镇长郑望道连声附和。
一场来势汹汹的问罪,被张兴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化为功劳一件。
镇长、书记满意而去。张兴福按捺不住心头的高兴,对着奔波了一夜的人,不再绷着脸,变得和颜悦色。
马文龙看到张兴福拉着的脸收短了,不想放过表现机会,伸出满是银鱼味的手,凑到张兴福鼻子前,“呸”了一声:
“太臭了!腥臊味臭的,臭银鱼!”
张兴福 “呵呵”一笑:
“小龙,还嫌臭啊?昨晚去搜查人家旅店,有没有看到‘三只脚’?你不是不明白什么是‘三只脚’吗,下回我们去杀他个回马枪!人家余小会说什么来着?对,是说‘打摆子还得消停阵呢!’(笔者注:打摆子,本地方言,是指过去患疟疾或者患天花的患者因为无药可医,只有任其自生自灭,放到屋外头颤抖对抗高烧或者抽搐)我偏不!打摆子,我一次打个够!”
马文龙一屁股坐到坐到张兴福面前,再次将双手往张兴福面前凑了凑:
“让你沾沾臭气,叫你打麻将不胡牌!嘿嘿,听说你还带董留成去刨花里搜银鱼呢!可有搜出一、二两来?看你这臭水平,完全是个臭银鱼,臭刨花!”
两人的说笑,招来了不少人。人越聚越多。中间来了张焕娣。张焕娣孩子小,没有参加头夜的行动,今天起了个大早,忙这忙那。忙得差不多了,她前来分局长办公室里凑热闹。张兴福来了精神,让她讲讲“三只脚”的由来。张焕娣低头一笑,讲了“三只脚”的典故。
讲完,张焕娣红着脸跑开了。
一伙人正要散开,张兴福想起头天晚上的事。他叫了声“王志山”,叫王志山过来,道:
“我说,你臭囊瓜的那些臭毛病,能不能改一改?莫一天到晚像我老张一样,说话生硬。跟人说话要客气点,温和些,给人家左忠贤留点情面!你看人家一把年纪了,老巴巴的,你还瞪鼻子上脸,呼来喝去,让人家动手给你翻刨花!”
张兴福一顿批,让一夜劳作、疲惫得无力回话的王志山,报以“嘿嘿”一笑,算是受下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