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雨雾氤氲，落鹊没有戴斗笠，从山顶的茅草屋中走出来，撑起一纸油伞，伞面是游鱼戏莲的水墨，青石台阶从门前延伸向山下，他慢慢走下山去。
走到一半，伞面微倾，落鹊抬眸望去。
陡峭的山壁上生着一棵高大挺拔的苍松，暮苓坐在树枝上，隔着烟雨朦胧与落鹊遥遥相望。
落鹊先是诧异，然后对她淡淡一笑：“怎么也不戴顶斗笠？小心着凉。”
暮苓一跃而下，轻巧得像一只燕子，她用扇子挡着雨，一边走近一边道：“没那么容易着凉，懒得戴。”停在落鹊面前，问：“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落鹊将伞移了移，大半掩在她的头上，十分配合道：“为何。”大概是没时间打理，他索性直接散了长发，身上也只随便披了件单薄的外衣，看着很是清瘦，比起平日的温和，莫名有种淡淡的疏远清冷感。
暮苓开玩笑道：“听说这里发了病，就来看看了，结果被抓来当苦力了。”末了她又问，“你呢？不是在研究解药吗？研究成功了？”
落鹊苦笑着摇了摇头：“未曾，只是心中烦闷，想出来走走罢了，”
“正好我也想走走，一起吧。”
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两人顺着青石台阶慢慢向下，雨意渐浓，并肩的身影淹没在一片烟雨中。
到了山脚，落鹊将伞递给她，莞尔道：“回去吧，注意休息。”
暮苓接过伞，道：“你也是。”走了两步又回头，学着落鹊刚才道：“开防雨结界，别淋着回去，小心着凉。”
两人是说笑的，有了一定修为，御寒的能力也会大大提高，不说不畏寒暑，起码没那么容易着凉。
落鹊笑了笑，依言撑开结界，雨势愈大，看着暮苓消失在雨中的身影，结界慢慢散开，雨水很快淋湿了他的衣发。
衣袖中微握的拳头松开，像是放松了某种遏制，除了脸，裸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爬满红痕。
落鹊低眸抬手，梨花般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血红的痕迹格外刺目。
有些罪孽，像水一样，越洗越脏。这样沉重的罪孽，一辈子都无法偿还殆尽，背负的人也难以得到救赎。
话是昨天说的，解药是今天出的。
暮苓寻思着昨天跟自己说解药还没研究出来的是谁来着？难不成那是自己昨天累出的幻觉？
众目睽睽之下，落鹊喂给一位濒死的病人一颗药丸，不稍片刻，那人断断续续的呼吸居然流畅起来，虽然还是很微弱，但无疑是离死亡远了一步。
落鹊道：“这是慢作用的，后面还要悉心照料，继续观察情况。”
玉竹这个死鱼脸难得道：“不愧是元真仙师。”
不过这药还没多少，先给几位要断气续上命，然后落鹊就被顺安和青松拉走讨论配方去了，又是失踪好几天，药方就下来了，发到了每位药修的受伤。
暮苓仔细琢磨着手里的药方，药材都不是特别名贵的药材，但是组合却很奇妙。
暮苓边走边琢磨着，突然听到屋后传来几声窃窃私语，关键是好像在说落鹊，她下意识驻足听了起来。
“欸，这药方怎么今天才出来？药不是前两天就给人试过了吗？”
“可不是嘛，前两天的好像是试验品，听说都没测试过呢。这元真仙师美名在外，却拿病人做实验，万一吃死了人呢？”
“听说这药方一开始是有瑕疵的，这两天和顺安青松两位长老一起改过才发下来的。我估计前两天试药的那几位不一定活得过来。”
“你说他们要是死了，是算病死的，还是被元真该死的啊？”
“我看是被你俩咒死的！”一声厉喝打断了两人的议论，玉竹一脸阴沉地出现在不远处。
“三，三师姐？！”嚼舌根的两人被吓得一跳。
玉竹眼神骇人道：“你俩很闲？”
“不不是，我们刚照顾了一宿病人，正打算回去休息，就，就随便念叨两句。”
玉竹冷笑道：“我看你们还有精神在这评论仙师，大概是不需要休息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是！”
两位流月弟子撒腿就要跑，玉竹突然叫住他们：“你知道仙师为什么把药提前给他们服用吗？”
“师，师姐，我们刚才乱说的……”
玉竹罔若未闻，道：“因为他们快死了，是他们的家人哭着去求仙师！你们知道个什么还敢在这乱说！”
“是是是，师姐，我们下次不敢了！”
“滚去干活！”
“是是是！”两位弟子手忙脚乱地要走，看到屋前站着的暮苓，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快速跑开了。
玉竹把目光转向暮苓，眼神不善，语气也不甚友好：“听了很久了吧，好听吗？”
暮苓微微一笑：“不怎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