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风骨,鸿胪寺卿的办公楠木椅子还没坐热乎,就在陛下上朝的广德大殿里当众提出了退婚,说自己家世卑微,配不上公主,还望公主早日觅得良缘云云。
这一举动引得朝堂上的言官暗暗叫好,不畏强权还是得咱们读书人啊,裴大人一身傲骨可歌可泣啊。可这事儿弄得陛下很尴尬,他很清楚裴家退婚是因为王暖跋扈看不起人,但咱们就是说退婚这么大的事就不能私下商量吗?非得这么当众打我这个皇帝的脸吗?
最后这婚是退了,但裴令后来几年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升迁,也没有涨薪酬。裴澄上头还有两个哥哥,都已经老大不小了,整个珞城也没人敢给他们说亲。听说裴澄他大哥最近已经开始打坐冥想了,出家指日可待。
而且,风波即便到了这里,依旧没有完。
因为公主更生气了,生了大气了,我看不上你是我看不上你,你凭什么退婚?
于是后来兹凡是个宴会,兹凡见了裴澄,王暖都要纠缠一番,讽刺几句。玄乙大病愈后不再轻易出门,可兹凡见了认识她的人,王暖都要问候她一番。
其问候的手法,大致就如今日李鸿鹄感受到的这般。
这不,李鸿鹄被陈天忌带着入了座,屁股和衣摆还没调整好位置呢,便听王暖扬声问道:“鸿胪寺卿家的裴公子今日来了吗?”
在座的王公子弟皆暗道,又来了……裴郎保重……
孟家的嫡次女孟荷答道:“回禀公主,裴公子来了,今日于丙席参宴。”
王暖点了点头:“本公主这茶凉了,让他去替我续一杯新的来。不能这般凉,也不能烫口,不能太浓,也不要太淡,要刚刚好的。”
甲席上的人面面相觑,这是拿人当奴才使唤了,若裴澄真的照办了,便是在王公子弟中丢尽了颜面,日后这应酬往来,怕是更艰难。
可王暖是公主,她的话谁敢不从,一旁的小厮早已经偷着跑过去找裴澄了,人还没回来,只见一只手已经端起了公主的茶杯。
顺着玄锦绣木兰的袖口抬眼望去,是陈天忌起了身,将公主的茶杯拿到一边,换了一盏新泡好的碧螺春放到她跟前:“此等小事,何须劳烦丙席上的裴公子,在场的下人若是不长眼色,不是还有臣等在吗?”
陈天忌虽然给王暖添了茶,但并没有行礼,用的是平辈的姿态,言语里又将这事儿该是谁来做说得明明白白,摆明了是替裴澄解围。
“天忌!”公主一旁的陈家姐妹出言提醒自家弟弟,不能无礼。
王暖也冷冷看着陈天忌,看了一会儿,却笑了:“这裴澄真是命好,走到哪里都有人帮忙出头。上次是长策将军家的,这次是宰相府的,不知下回是谁。我这公主当得也着实没有面子。使唤个臣子都使唤不动。”
“公主要使唤人,自然是何时都能使唤的。”一道温声传来,众人望去,正是裴澄。
王暖抬眼望着他,一时竟未说出什么话来,只一双眼睛带着怨恨,还有些许的……委屈。
“只是殿下贵为公主,应为臣民之表率,懂礼仪,知大义。臣之所以为臣,是为君王社稷之臣,江山百姓之臣,而非公主殿下一人的奴仆。今日这道茶,臣可以替公主换,不凉不烫不浓不淡,只要公主金口玉言,臣都能做到。可这道茶若就这样换了,伤的可是皇家的威仪。还望公主三思。”
说完,裴澄恭恭敬敬行了礼。
陈天忌看着裴澄,面露赞许,李鸿鹄坐着,嘴角也噙了淡淡笑意。
王暖却直直望着俯身行礼的裴澄,眼眶里慢慢蓄了泪,她起身一把将裴澄推开:“你什么都不懂!”
裴澄没料到王暖会对他动手,王暖这一推又用了十成的气力,他脚下一个踉跄,碰了旁边坐着的人的椅子,差点摔倒。
被碰到座位的是李子规,她下意识地扶了裴澄一把,裴澄也本能地抓了她的手一下。
就这一个动作,让王暖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上前将两人分开,对子规吼道:“你做什么?!”
子规本就纤瘦,又被王暖拉扯,当即被甩出去几步,摔倒在地上,可这一摔不要紧,她屁股底下的石砖竟全数塌陷,子规一声惊呼,就连同石砖和围栏一起掉入了湖中。
“子规!”对面的鸿鹄赶紧站起来。
可他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动作,陈天忌便跳进了湖水里。
子规不会游泳,又被碎石砖砸了肩膀,只在水中艰难挣扎,很快便呛了湖水,有些意识迷离,正当她准备放弃时,被一只手揽入了怀中。
她恍惚睁着眼,便看到陈天忌的侧脸。突然间,她便觉得湖水不那么冷了,她用受伤的胳膊紧紧抱住了陈天忌的腰,将自己的性命和一颗少女心都寄托在了他手上。
陈天忌因为子规这个动作低头看了她一眼,怀中的子规正满怀羞涩望着他,可陈天忌却蹙起了眉头。
不对……不对……这手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