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仕途失意,一无所有,外出行商,待到能在商界立足之时,白氏已由前中书令沈老大人做主,从将军府主母的丫鬟抬做了妾室。如今十数年已过,草民虽未曾与白氏再行联络,但她始终让草民心意难平。听闻李将军与夫人多年伉俪,恩爱不移,白氏多年以来在将军府并不得宠。所以草民斗胆,借此机会向陛下求个恩典,让白氏出将军府,脱奴籍,成全草民一片痴心。”
杨怀州这番话说得并不拖沓,但当中的信息量实在很大,让在场的许多老臣心中皆是一紧。
杨怀州当年和中书令沈家长女沈青简的婚事风波,在珞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一段绯闻轶事。
多年以来,这个故事的结论始终都是沈氏高义,杨怀州薄情。
可杨怀州如今十数年未娶,冒天下之大不韪求娶白木樨,这可不是薄情之人做出来的事儿啊。
另外,这番话里,最让人琢磨的,是那句“白氏对草民有救命之恩”。白木樨,中书令府上的丫鬟,当年能让她同杨怀州相识的契机,只有沈青简。
而且杨怀州当年可不是他如今所说的仕途失意啊,那年殿试他可是夺魁的热门,多少鸿儒和文臣都对他临阵弃考大惑不解,更对他弃文从商感到惋惜……想想之后沈青简的际遇,再想想杨怀州今日所说的白氏对他的救命之恩……
当年,是谁想要他的命呢……这答案,是不是呼之欲出了……
陛下鹰目微凛,嘴角也稍稍耷下来,整张面容透露出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与狠戾。
若说杨怀州答话之前,他只是觉得杨怀州没有分寸,那杨怀州说这番话,实在是胆大包天。
杨怀州分明知道这番说辞会给朝臣们带来何种遐想,但他偏偏就是说了。最重要的是,就连陛下也要承认,杨怀州一介商贾,他既敢把这笔旧账翻出来,就一定是做好了充分的应对,他料定了,沈青简和他的这桩旧婚约,当中秘辛一旦揭露,不只会牵扯到已经作古的两朝中书令沈素衣、长策将军府,还会牵扯到同为沈家女儿的贵妃、以及中宫的李皇后。皇后和贵妃若是动了,前朝的太子和安王势必要动。民间舆论也会质疑皇家和朝臣。一桩旧事如若深究,竟可搅得前朝、后宫和民间皆不得安宁。
呵……陛下冷笑……真不愧是天底下首屈一指的商人,敢赌,也善赌。
也怪自己啊,当年那步棋走错了,为了羧罗国一役,抬举沈家,是他草率了些。
陛下最终无力地将手中的杯盏放下,问杨怀州:“一千万两,只换一个白氏,值得吗?”
杨怀州明白,这场博弈,陛下已经有了退意,他如今只是在确认,是不是只要有了白氏,其他事他都能不再追究。
杨怀州笑了笑:“陛下,没有白氏,草民依旧会出这一千万两,这是陛下德政多年,国境海清河晏,吾等商人理应报效朝廷的。今时如此,往后只要吾等力所能及,依旧如此。同样的,没有这一千万两,草民依旧会倾尽一切求娶白氏。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但正因别离过,草民方知世间真心,岂止千万两银子可以换得。草民今日所请,不过是想同白氏堂堂正正在一起,给她堂堂正正的名分,同她过堂堂正正的日子,不受流言搅扰,安稳余生。”
陛下听了杨怀州这话,倒真有些安心了,这是个会说话,也懂做事的,比许多在朝廷里公干了几十年的老油条活得明白。
陛下笑了笑:“这白氏多年以来,在珞城有目共睹,忠贞、庄重、有分寸,算得上一等一的良妾。若她不愿意呢?”
杨怀州也笑了:“所以草民才求了陛下做靠山呐。这日子都是过着过着才能尝到甜头苦头,草民实在没什么办法了,只能将她强要了来,先把日子过上,至于过不过的下去,就看草民的本事了。”
这话一说完,在场许多臣子都是老脸一红,真是好生……不害臊的一人。若不是他相貌堂堂又富可敌国……
陛下也被杨怀州最后的直白逗笑了,他又悠悠将杯盏端了起来。
“回去吧。”陛下望着杯中酒,淡淡说道。
杨怀州笑了,行止上仍是克制有礼,他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草民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