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北的商贩也与京城不同,路边老伯身前的篮子里装着一块一块歪歪斜斜的糕点,还有因为洪水而滞留在羡北的行脚商人,正在大声同船夫抱怨着,船夫在旁边听得哈哈大笑,妇女们涂着廉价的胭脂,各种吆喝声,粗鲁的吵骂声,都是她的小院里没有的事情。
男孩也跟着瞧,忘了还要去当脚夫的事。
他们跑累了,找了个背阴的地方,就地坐下来歇息。
乐施与男孩坐在路边,这时才感觉到饥饿,掏出周麻三给他们的布包,啃着又冷又硬的饼子。
看着男孩狼吞虎咽的样子,乐施问道:
“我是乐施,你叫什么?家在哪里?怎么来了羡北?”
男孩正在狼吞虎咽,听到乐施的问题使劲咽了几口。
“我叫仇海宁。”男孩应道,“我是从南面逃荒来的,家里在江上打鱼,爹娘......被卷进水里了。”
刚刚还兴致高昂的仇海宁也没心情吃干粮了,他放下饼,抹抹嘴边的渣,双手向后撑去,抬头看着天空,似在怀念。
乐施听后露出一个愧疚的表情,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啃干粮,陪着仇海宁望着天空,天上飞过一排不知叫什么的鸟,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都不再说话,就连嘈杂的街巷也听不真切了。
随着周边的声音褪去,世界越来越安静。
“没区别啊......”
仇海宁低声喃喃道。
乐施扭头去看他。
“完全没区别啊......”
仇海宁依旧仰着头,脸上脏兮兮的,眼神不知道飘去了何处。
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心思涌上乐施的心头。
她打破了这份寂静,凑到仇海宁面前盯着看,周遭再次变得嘈杂了。
“我也是。”乐施说,“我是从北面来的,也只剩了我一个......”
曾经的恐惧感消失了,她突然感觉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乐施扭过头坐正,“我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来南边,父亲不愿告诉我,但其实我知道,父亲母亲瞒着我的事情我都知道。”
她自顾自的说:“疏桐打人的时候我也会和她吵架,然后她就会不理我,把我赶出她们家门,不和我见面,但是我的父亲比她父亲厉害,所以每次她都会来给我道歉,然后我们又重归于好了。”
她又说:“可是和我父亲吵架的那个人是最厉害的人,全天下没有人能管住他,所以他们吵完了架,父亲就被赶出来了,那个人也不让父亲回去。”
仇海宁嘴里塞得满满的,像只松鼠一样似懂非懂地望着乐施。
乐施看仇海宁饿坏了,就让他继续吃,然后说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土匪,现在只剩我了,所以我来报官,给父亲报仇。”说完,她泄了气,“我回去找父亲,但是父亲不见了,爹爹又不让我报官,他说这里没有青天老爷,只有会吃人的恶鬼。”
乐施突然看向仇海宁,再次凑上前去悄悄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许告诉别人。”
仇海宁乖巧的点了点头。
乐施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于是小心翼翼的掏出来一个布包裹,包裹呈长条形。
她偷偷打来包裹,把里面的簪子露出一点尖儿,紧张兮兮的小声对仇海宁说:“我要把这根簪子卖掉换了钱,我有钱了就能买恶鬼去吃那些土匪啦。”
说完她迅速把包裹塞回去,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把自己掰开剩下的那半块饼子塞给仇海宁。
“快吃吧,爹爹说城里招脚夫,吃饱了才能干活。”
说完,在仇海宁还未能有所反应之际,乐施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仇海宁赶忙爬起来,叼着还没能咽下去的饼子向前追了好一阵,却没能找到乐施的身影。
“可是......”仇海宁三下两下吃掉饼子,捧着乐施塞给他的那半块,低声担忧道,“我爹说过,这附近的土匪都是官老爷养的,抢来的东西最后都是要进官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