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哥!”
就在小土坡上,片刻的沉默中,一声清亮的呼喊远远响起。
翠绿的树和青黑色的岩石妆点着微黄的土地,伴随着声音,刮过一阵黄色的风。
声音消散,风便停在三人的眼前。
一个身形矫健的少年冲上土坡,黄色的五星巴西球衣衬得皮肤愈发黝黑,背上的双肩包盖住了罗纳尔多响亮的名字,一对机灵的眼睛在陌生的何教授和张弛面上好奇地扫了一眼,然后便兴奋地对霍千里说,“千里哥,我回来啦!书都给你买好了!”
霍千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何教授和张弛解释道:“这是村长的小儿子,叫顾海涛,高中毕业本来说去打工的,我来了之后村长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帮着跑跑腿,等年纪大点再出去。这些日子他在旌城走亲戚,我顺道让他帮我买了几本书。”
事实上顾海涛已经当了他的跟班一段时间了,至于如何收服的,对霍千里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
“不错,少年英气,要是能多读书就更好了。”何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小伙子,大热天的,辛苦了啊!”
顾海涛嗯了一声,“水都不给一口,白说啊?”
“要死啊你!”霍千里连忙一个板栗敲过去,赶紧跟何教授道歉,“这小子仗着自己老爹是村长,跟村里人乱开玩笑开惯了,您别介意。”
何教授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海涛,“小伙子,我们可是你千里哥花了大功夫请来的,你要真把人得罪了,你千里哥可就难办了啊!”
顾海涛从背包里拿出三瓶矿泉水,咧嘴一笑,“拿这个赔罪行么?”
正说得口干舌燥的三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张弛更是笑着捶了顾海涛一拳,“你这小跟班当得可以啊!”
顾海涛白眼一翻,“同样是跟班,你不反思一下?”
张弛:......
渴了的时候,不需要农夫山泉,喝起来也一样有点甜,三人畅快地灌了一大口,都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咂摸声。
张弛扭头看着蹲在石头上看风景的顾海涛,诧异道:“你不喝?”
顾海涛摆了摆手,“我肯定喝过了啊!又不是酒还等着大家一起开席啊?”
“不说话能憋死你不?”霍千里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道:“何教授,您先在这儿歇会儿,我回去一趟,马上就过来。”
何教授嗯了一声,霍千里跟张弛点了点头,搂着顾海涛的肩膀就走了。
看着霍千里离去的背影,张弛咂摸一声,“老师,要不明年我也来报这个大学生村官吧?”
何教授斜眼一瞥,“咋想的?”
张弛挠了挠脑袋,“就觉得挺带劲的,虽然劳心劳力,但是真真切切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有点伟大的感觉,反正也就三年嘛!”
“带劲?”何教授冷哼一声,“明明是一腔热血为了他们好,还要被曲解、被误会,甚至被打骂,道理讲不通,事情推不动,明明有更好的出路,却要在艰苦条件中虚度三年光阴,一事无成,那样还带劲吗?”
张弛愣住,“那你还一副看好霍师兄的样子。”
何教授从兜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支,他们这一辈的老头子,又时常劳累的,没几个不沾烟酒的。
一口烟雾缓了缓神,他开口道:“小霍自然是前途无量。这是国家层面的推动,省委高度重视,他作为第一批响应的,只要干出成绩,青云直上那可不是说说而已,最不济,也能熬个资历,结识些人脉,就像当年一起下乡的知青一样。”
“如今,他更是找到了改变虎山村的办法,这个硬骨头眼看就能慢慢啃下来,以他的聪明和耐性,大好前程几乎就已经是摆在眼前了。”
“但你不同,你明年就不是第一批了,看似只差一年,实际上区别大着呢!而且你心性没他好,脑子没他转得快,真到了农村,不出两三个月就能把你的心气儿磨干净,剩下的时间,就是在煎熬和浑浑噩噩之中过去。明白吗?”
张弛杵着个大个子,垂着头,闷着声不开腔。
何教授敲打完了,撑着膝盖站起来,捏着空空的矿泉水瓶,“走吧,到处看看,小霍是回去安排伙食去了,咱们就不等了。”
张弛讷讷地站起,跟在何教授身后。
何教授:“把没喝完的水带上。”
张弛弯腰拎起喝了一半的水瓶。
何教授忽然道:“你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小顾没喝水吗?”
张弛顺嘴道:“他喝过了啊。”
“他只买了三瓶。”
张弛一愣。
“你没发现他的嘴唇干得都有点起皮了吗?”
何教授叹了口气,“村长家的孩子,都舍不得多掏一块钱给自己买瓶矿泉水,你还觉得容易吗?”
张弛沉默地走着,忽然道:“老师,我明年还是想报名。”
何教授头也不回,“回学校再说。”
张弛楞劲儿上来了,“回学校我就填表。”
何教授终于停步,扭头看着他,“想好了?”
“嗯!”
“怎么净教些傻子出来!”
何教授哼了一声,回头朝前,嘴角却勾起一丝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