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徒弟说今日碰见个刀法好生厉害的刀客,府上的侍卫都教他伤了好几个,还是定王亲自领他们去捉的。
方概是个刀痴,自然想要去会会那人。他问:“人呢?”
徒儿撇撇嘴,以手抹脖子:“教定王给杀了。”
徒儿又十分可惜道:“死得还挺惨的。”
不知为何,方概心中一跳,冥冥之中似有所感,他追问:“尸体呢?”
“被定王在潘园的树上吊着。”
方概寻到潘园,在西北偏僻角落里,一棵歪脖子树上,见到了血迹斑斑的尸体。
春日未至,此时还是冬日的凄凉。潘园的树光秃秃一片,李家陵阙裹着肃杀。凛冽的风吹过荒原,发出凄厉的哀嚎。
那尸体被风吹得摇晃,正面转过来时,方概突觉一片眩晕。
陈三望苍白的脸上,眼睛闭着,旋即又被风吹着,朝向另一面。
他走进了,看着歪脖子树下那块简陋的小墓碑,与不远处高大气派的李家陵阙相比,它可怜极了。
一个可怜的女人,可怜的一生,埋葬在此处。
他在府时,虽不甚关心定王后宅之事。但也听过些关于琅娘子的流言。琅娘子许多年前便病死了,十余年后,故事中的另一个人,前来赴约。
糊涂啊!方概第一反应便是痛惜,一个世间罕见的天才般的刀客,竟这般憋屈地死了。模样这般惨。
他将腰间横刀插入地中,曾经,他用这刀同陈三望比试过。
他跪在地上,三叩首。
依然难消心中愧疚。
定王的事他不能插手,他收回刀,转身离去。
如今,他不知道定王要杀的这小娘子又同陈三望的徒儿是怎么纠缠到一处的。他只觉得这些孽缘像是一团乱麻线,缠得他脑袋都大了。
刀客一辈子,有手中的刀陪着,一心练刀不就够了么?
愧疚和惜才感,驱使他第一次动摇了念头。
他转头看着沈如春,陈惊山警惕地挡在他面前。
方概咬牙切齿道:“需得带个信物回去复命。”
沈如春不解方概态度的陡然转变,但依言在腰间摸索一阵,将原本想拿去典当了的玉佩交给了他。
方概识得这玉佩,是定王府上二郎君的贴身之物。
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沈如春一眼,将玉佩收下。
*
长宁,定王府。
圣人敕令下,李家二郎成了准驸马爷。
定王罕见地办了次家宴,迁居在外的长子和长媳一并回府。
席上,定王问了些大郎近况,又同长媳寒暄几句。最终看向李辟,道:“千牛卫虽是个闲散差事,但也是在圣人跟前办事,你行事莫要懒散。”
坐在定王旁边的苏娘子笑盈盈道:“日后等你成了驸马爷,我们可都要攀你的高枝呢。”她绵里藏针,有心讥讽李二。驸马爷算甚么,千牛卫又算甚么。如今定王将他推出去作了弃子,日后,他同大郎,根本没甚么可争的。
李辟向来憎恶苏娘子这副惺惺作态的嘴脸,对她,他从来是不留颜面的回怼过去:“你若想攀高枝,肚子争气点,给定王再生一个小崽子。到时,让那小崽子去娶个公主回来。”
他话说的糙,苏娘子气得直翻白眼,又不好发作。她转头欲找定王说理,定王却只是沉着脸色。
大郎出来打圆场:“我阿娘说话无心,二郎莫放在心上。”
一顿家宴吃下来,闹得十分僵硬。
宴散后,定王忽然单独将李辟召入书房。
“磨墨。”
李辟在他老子面前,戾气稍敛。
磨好墨了,他退到一旁。
定王蘸墨练字,好一阵,李辟站得腿开始发麻时,定王随口问:“你贴身带着的那块玉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