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三十年,衡州同欣。
大概没有比今天更特别的日子了,和亲三年的长皇子在今日回京了,大雪从昨晚开始下,到了今天中午,暖融融的太阳依旧没有把淹到小腿肚的雪融掉。
长皇子的马车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同欣的,那时候同欣半个城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
长皇子的随驾可真长啊,蜿蜿蜒蜒的像一条长蛇般缓缓驶入同欣,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车队还没停,鹅毛般的大雪还在下着,只有长皇子走的官道是干净的。
“真巧啊!长皇子殿下出嫁那日也是腊月十二!”
“是啊,真巧啊!”
人群中不知谁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跳起来惊喜地大喊。这一声仿佛落到了空旷的山谷,迅速得到了回音。所有人都沸腾起来。
这热闹并没有持续多久。官道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疯马闹市,闪开!闪开!”
声音迅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长皇子鸾驾前出现一匹脱了缰的红鬃枣马,速度吓人,一路上撞翻了不少铺子。
众人纷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捂着胸口,迅速向后退了好几步
“疯马闹市!闪开!闪开!”纵马者是一锦衣女郎,看容貌约莫十六七岁,眉间自带一股英气。她抱着马脖子,神色严肃,大声喊道。
这怕是某个大官的女儿,否则怎么敢在长皇子回京时纵马?
纵马的女郎就是顾里。
她真的艹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知道这马抽什么疯?不是说是匹日行千里的好马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完了完了……
疯马跑的速度很快,两息之间就跑了五十多米,眼见就要冲撞长皇子的车架了。
顾里绝望的在心中大喊三声要死,这下是真的完了!!!!
万般绝望之际,一支短箭从马车中破风而出,发出“咻”的一声,还来不及眨眼,众人就听到“欧咿”一声,红鬃马立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凄惨的嘶鸣。
那女郎顺势一踩马背,翻滚下马,无甚大碍。红鬃马就不一定了,只听到“咚”的一声,马的前膝磕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马血冒着热气从马脖上的血洞流出,汇成一条蜿蜒小溪,青色大理石被染成了深褐色。
顾里发出一声冷嘶,惊魂未定。
“纵马者谁?”前面身着轻甲的士兵问道。
顾里抱拳见礼:“西街关内侯嫡女,顾里。无意冲撞长皇子,只是这马疯得突然,缰绳断后,臣下就被它带到了官道上。”
马车被掀开一个缝隙,车内探出一个圆乎乎,虎头虎脑的胖小厮,是长皇子身边贴身伺候的。
“长皇子说,想关内侯当年纵横沙场,英勇威猛的名声响彻大安,教养的子女却这般无能,连一匹疯马都不能治服,可叹可叹!”
顾里:“……”她娘厉害,跟她有什么关系?
嘤嘤嘤。
顾里扫了一眼马脖子,那处出现了一个血洞,正咕噜噜的冒着热血。看着它就来气,百两黄金买的马跟拼夕夕九块九包邮的一样。
顾里叹了一口气,她行了个半礼,态度放的很低,“长皇子说的是,按照大安律法,臣下冲撞长皇子当去金乌司领三十罚鞭。
只是今日是长皇子回京,陛下大赦天下的日子,长皇子大人大量,可否开恩饶过臣下这一回?”
疯马闹市,是非在马,不在人。只是作为马主人,确实得负责。
顾里大冬天也不想被抽三十鞭子,想借着昨天陛下下的旨意发挥发挥。
万一长皇子是个好相与的,这事就算了了呢?
马车被人撩起一角,长皇子露出半面尊容。
他头戴金冠,长眉若柳,斜飞入鬓,一双狐狸眼透出凌凌寒光,清冷又不近人情,轮廓线条干净利落,因是刚从塞外归来,他比同欣男子稍黑一点,通身气派清冷华贵。
长皇子微张薄唇,“我母皇大赦天下,那是看着本宫回京的份上,依你所言,今日本宫不开恩于你,便是小人小量了?”
顾里讪笑一声,吹起彩虹屁,“哪里,长皇子开不开恩,在臣下心中都是大人大量。”
长皇子蹙眉,语气不容商量,“午后去金乌司领刑。”
他说完后就坐回了马车,压迫感瞬间少了一半。
顾里松了一口气,领就领吧。不是大街上打就行。
四个红甲士兵在长皇子的指挥下一人抬着一条马腿把死马从官道中央抬到一边。
差不多一炷香左右,官道又恢复如常,长皇子的车队也缓缓动了起来。
顾里雇了几个人,准备把死马卖给屠户,官道前又传来一阵嚷嚷声,乌乌泱泱的十几号人堵在前面。
顾里身量,轻轻松松就认出了那十几号人。
那是她家的下人。才把长皇子打发掉,这再冲撞起来,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