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你们一个个可是怕极了,一个不字儿也不敢嘟囔,生怕让魔尊极夜沾上你们的边。”
琼州府的人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继而又充上了血气,似是要怒。
瑰臻不肯给他辩驳或发怒的机会,她接着道:“一千多年前的事情,我不愿提,伤情分。今儿是第一次,你原话回禀给你家府主,我想他比你明白事理。”
琼州府话事人平白遭了一顿抢白,面子里子都过不去,气得咬牙,非要扳回一局。嘲道:“你也就是一个修为不过元婴的长辈,白活了一千多年的岁数,怎么好意思嚣张的。若我是你,早早找个山头躲起来,免得在小辈面前丢人现眼。”
瑰臻对于这样的嘲讽并不敏感。
诸如此类的话早就有人明里暗里传开了。
他只不过是摆在明面上说出口了而已。
神月山话事人是一位面容姣好年轻的女子,她听了这话,忽然重重的放下茶盏,道:“当年人魔战时我尚未出生,可憾未能得见各位先辈的风采。但当年的战事在史书上记载全面,人人都长了眼睛会看。瑰臻前辈当时法力精妙高深,修为距离渡劫只一步之遥,始终坐镇于最险要的关隘。封印魔尊残魂的大阵需要源源不竭的灵力维持,你难道猜不到瑰臻前辈的修为是怎样一点一点流逝的吗?”
他们难道不知吗?
不,他们都知道。
而且他们一年比一年忧虑,万一某日瑰臻力竭,封印维持不住,魔尊极夜的残魂会不会破开禁制再度祸乱人间?
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当年的热血也都差不多凉了。
受苦受难不得解脱的人成为了人们口中的谈资。
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现在的世道平安是恒久的。
神月山话事人又道:“晚辈在启程之前,我们家圣女便再三叮嘱,绝不可无礼。听闻琼州府府主以武入道,将军出身,不会连我们一介女流都不如吧。”
琼州府以武入道,骨子里也是以强者为尊,所以,现今修为一落千丈的瑰臻,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瑰臻不问俗务很久很久了。
战后的她闭关频繁,时常一睡就是上百年。
其实那根本不是睡,她需要祭出元神加固封印,此方式对元神损伤极大,每用过一次,便需要无限期的修养。等到修养的差不多,她会在春日人间第一株桃花盛放的时间苏醒。
但今年迟了些。
掌门从三月起便在仙谷里亲自护持她的命灯,寸步不离,据说那命灯明灭很多回,好歹最终是护住了。
这一次她能醒过来,多亏了有人拉她一把。
可大厦将倾,迟早有拉不回的一天。
东山的封印会崩塌,魔尊极夜的残魂早已躁动不安,深埋于山体里的浓重魔息将一并爆出,肆虐于天地之间。
那是最坏的结果。
也许存在侥幸,但瑰臻必须做最坏的考虑。
李桂跟着髓芝去了她的百草堂,茶也喝不下去了,一面照往镜悬在茶案前,呈现着花厅内瑰臻的一言一行。李桂忽然对髓芝道:“她第一次提那件事。”
正在整理药草的髓芝动作一顿,说:“是啊,提了伤情分,可不提那些人恨不得全忘干净了。”
李桂:“我极少见她这样,炸了一身的刺,有点反常……你说她是真的想保下那魔子,还是有别的打算?”
“操心别人不如操心自己。”髓芝心平气和:“师兄,你和我都大限将至了,结局无非两个,渡劫飞升,或是了此一生。我想我大概率会是后者,我也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可你呢师兄?你不像是认命的人。”
李桂沉下了脸不说话。
髓芝又说道:“无论阿臻有什么打算,都不是我们能干预的,她会比我们活得久。到那时候就算你放心不下这个人间,也由不得你了。”
李桂心里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照往镜里,琼州府的人已甩袖离席,瑰臻正邀请神月山的使女品用茶点。
神月山的使女好像还挺愿意留下做客的。
瑰臻面无波澜的揭开茶盏,趁客人没注意到,用指甲挑了一滴水珠,轻轻一弹。
水珠直冲着李桂的方向,破开了照往镜,在他面前爆开,溅了他一脸茶,瑰臻的传音也随之响起:“李老桂,你看热闹没够是不是,快滚来接客。”
李桂收了照往镜:“……什么接客,用词粗鄙,有辱斯文。”
髓芝淡淡地笑了。
李桂借她院中的清泉水净了脸,才不紧不慢的去前厅。
瑰臻观月掐算了一下时辰,腾云回了东山,落在阁楼前,便见一身影乖乖的跪在门外,保持着敬茶的姿势,桃瓣故意招惹他,落了他满肩头,他也没掸一下,像跪成了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