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说:“因为东山上只有桃树肯开花,其他花草都是吝啬鬼,养一百年也绝不赏你一分春色。”
霈川没想到竟是这个道理,低眉顺眼道:“想是它们不敢与桃花争艳。”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很能令人愉悦。
至少现在瑰臻被愉悦到了,她用指腹抚着花底,道:“歇息一会儿?”
霈川道:“师尊休息吧。”
他取了花种,沿着如晦山背阳的一面,继续栽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坑。
陆斯言撑不住,找了一个背风的所在,闭目打坐。
瑰臻手里拿着霈川赠的花,也走向了别处,她没有去休息,而是站到了更高的山巅上,月正好悬在她的身后,背着月光,她的身体像是一道黯然失色的剪影。瑰臻在光秃秃的山石上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对着面前的寂静说道:“松风,你出来见我。”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夜风安静的拂过她的面颊。
瑰臻屏息等待。
久久没有回应。
直到瑰臻以为不会有结果了,就在她叹了口气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的在月光下凝成了实体。
魇境中只会存在两种人,一种是入局的活人,一种是魇中的幻影。后者是被魇魔操控的傀儡,是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
按理说,松风就该属于后者。
可瑰臻感觉不像。
魇中的提线木偶可不会对着他们出言指点。
那么,他是入局的活人吗?
怎么可能?
松风千年前就飞升了,当着她的面,仙宙之门开启,强行将他拉走 ,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余地。
此刻,松风站在月下,一身青衫身负长剑,跟他那天飞升的情形一样,仿佛随时有可能乘风而去。
瑰臻坐在料峭的山石上,脸色变了几变,道:“……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松风神色无奈。
瑰臻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松风取下身上背着的剑,轻轻放在她面前的地上。
当年松风飞升是没有带剑走的。
他在仙宙之门即将关闭的那一瞬间,撒开手抛下了自己的随身佩剑。
剑修,一向嗜剑如命,剑在则人在,宁可抱剑死,绝不弃剑生。可当他飞升之际,却抛却了这柄于腥风血雨中陪伴了他一生的剑。
瑰臻捡回了他的佩剑,多年来,一直收藏在东山。瑰臻此时一见此剑,立刻认出来,这不是松风年轻时佩的剑,而是她收在东山蒙尘多年的剑。
松风说:“当年飞升的不是时候,天道不容我违逆,可我不放心留你一人在人间收拾这一摊乱局。所以,我留剑在人间。此剑早已成灵,与我神魂相连,虽远隔天上人间,却能引共鸣之势。”
瑰臻道:“所以,你现在附身剑灵,回到了人间?”
松风:“我不能多留,这便要走了。”
瑰臻一听说他的要走,移开了目光,不再多看他一眼:“以后莫再牵挂人间了,尘缘都舍不掉,当哪门子的飞升上神?”
松风身影已经开始虚化,下半身像是踩在的云雾中,他说:“假使我私联人间惹神界不悦,将我贬回凡间历劫手法,那才正中我下怀,求之不得。”
最后四个字的尾声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散在风里,有些听不清了。
那把剑静静地躺在瑰臻的面前。
瑰臻保持着一个姿势枯坐了良久,几乎要忘记了眨眼,忽然间感到了酸涩的疼,她抬手触碰自己的眼睛,并没有湿意。
——“师尊。”
霈川的声音陡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瑰臻根本没察觉到他是何时靠近的,她转头看去,眼里遍布通红的血丝,透过那双眼睑,仿佛能看见一片密密匝匝交织在一起的爱恨情绪。
霈川欲言又止。
瑰臻问:“怎么?”
霈川:“师尊在难过?”
她为了谁难过?
瑰臻说:“见了一个不如不见的人。”
霈川:“既然如此,见他作甚?”
瑰臻沉默不答。
少倾,霈川一点头,明白了:“师尊其实还是想见的。”
人的情绪这么复杂吗?
霈川觉得此刻自己的情绪也很复杂。
他从前的性子一向简单纯粹。不能恨,那便原宥。做不到释怀,那便也不勉强。人,想见就见,事情,想做就做,无论是难于登天,还是痴心妄想,他都会去试。
正如同他决定以魔子之身投身于霓霞仙谷,世人眼里他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可他不仅做了,还成了。
可此时,他心底里,头一次有了一股左右徘徊的情绪,让他不知如何是好,梗在心里难受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