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策府变故后,什么奇特珍重的节日在晏含山眼里都成了没意义的日子。尤其守岁那晚,她只觉得格外疲倦,第二日日上三竿,揭开帘幕推开篱门后见暖阳照着远处一地被风吹来的发旧的鞭炮皮,她亦只不过是轻叹了一口气,拿起扫帚就往外去。
这会邻宅的老妪很是热心地挎着一篮鸡蛋和春盘要来拜访,另一手还提着新酿好的屠苏酒,正兴致勃勃转身出来,就碰见晏含山眉目无光,像没睡好似的,正缓慢地清扫着门口。
她连忙大喊:“小娘子!这叫开门炮、满堂红,三元日未过完,是不能扫的!你瞧瞧你,好好的一个人,这种重要的日子都穿素白,难免要坏了气运的。”
含山未驳她,只是按她说的礼节邀请她进屋小酌了一口。老妪心善,虽嘴上念叨她不是规矩礼仪,但还是耐着性子替她从衣柜中选了一件蓟色夹白的袿衣,又把自己头上的簪花取下来送给了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临走时,还不忘叮嘱道:“小娘子一定是外乡人吧!归宁时朱雀街十八坊市皆有庙会,很热闹的,你别闷在家里,多出去看看吧。”
云鹿也是这么说。
他缠了阿姊好久,才等得她松口愿意同他去庙会一逛。晏含山嘴上虽责怪他贪玩,其实心底却知道,他是为了哄自己开心,盼望着能少点负担与忧愁才这么做的。
早早地,人们就蜂拥往街心去,那里已经支起许多买卖糕点茶点喝小玩意的铺子,各式各样的花灯垂挂于街道两旁,听说这些时兴制作的艺品将会一直挂到十五那夜,而且长明不熄,正是应了那句——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晏含山低喃,她眼里映着四周流光溢彩的灯火。
晏云鹿不喜欢姐姐那么伤感,他连忙接道:“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阿姊,有我在,家一直都在。”
含山微微扬起小脸去看那枚如勾的弯月,却知就算月圆,也等不来以后日日年年真正的团圆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失了神态。直到身后背人撞了一把,甫一回头,才发现人群猛然如潮水拥挤起来。本就喧闹的街陌,被迎面走来的抬神队伍冲散,晏含山稳住身子后回头要去抓晏云鹿的手,却发现他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许多戴着面具的人从她面前穿过,她挤在人海中,被人来回地往前推搡着前去。
“云鹿!”她大喊,可是锣鼓喧天,没有人答应。
……
远远看见那边混杂的人群,陆战不由得紧皱了一下眉头。叶千秋抬头时正好撞见他这幅表情,心中不免难过地撇了撇嘴。
她知晓陆战最不喜欢凑热闹,加上他刚从边疆赶回来,身体非常劳累,应当是不愿意出来的。可阖家团圆的机会本就不多,她也不想放弃任何一次能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仍旧任性地嘟囔了一句想去庙会看看,陆战竟也顺口答应了。
那时她还向阿爷炫耀,说这世上最宠她的二人便只有阿爷和陆战。
可出来之后,他这表情……
确实,陆战有时候,对她好得是会让她产生错觉。
比如现在,她刚小声提了一嘴:“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不由分说就答道:“不必。”
叶千秋低了头——但是他有时候也冷漠得让人猜不透。
两人不多言,只并肩一同向人群愈发密集的神乐坊逛去。神乐坊临近苦海,是城中最开阔的坊市之一,里头没什么别的,唯独几座香火缥缈、金铃绕梁的寺庙坐落在此处,其余的便都是登高亭台和泛舟的小海。
归宁日也是开市之日,这天除了许多省亲之人会在街上流动以外,各大门市店铺都随着庙会开启,另外礼佛侍香等一众大小事也是从今日开始,故而游行的队伍很多,几乎全抚宁的百姓都倾巢而出了。
叶千秋四处看了一圈,更有理由挽着陆战的手不放了。陆战虽然不喜欢这样亲密的触碰,却也奈何不了,故意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在游行队伍来时匆匆要将庙市都走马观花逛完。
她可不是那般好糊弄的,硬是扭扭捏捏地拖着陆战的袖子走得慢点再慢点,又被鸡鸣寺前那棵菩提树下的小戏法吸引了去。
树下一席,席上玄机盒内分别从两头伸出十余条一模一样、一道粗细的红线,垂髫一般撒在桌角,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那老翁笑眯眯地捋了一遍自己的胡子,颇有深意地朝他二人说:“别看小小十绳十方,老夫同这古树,今日把握的可是缘分。二位有没有这成人的福气,神说了才算。”
话罢,他引着叶千秋抬头去看,菩提枝坠满了朱砂信笺,皆是善男信女的求愿,衬得这气氛、良机都恰到好处。
叶千秋说什么也要陆战陪她一次,她知道陆战不信神佛只信自己,应当是不会在意这些谶语的。可她不一样,她的少女心事无处可说,只能寄希望于神明,望神明替她加持应验。
他怎么想不重要,只要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