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难得的一个晴日,抚宁的贵女每日神清气闲无所事事,便相约着一起到藏珠来放风筝。一时间,园子里多了许多嬉闹声,遥遥望去低空中净是各色不同的纸面风筝,有燕子拖着长长的尾巴,也有老鹰雄伟地展开双翼,总之琳琅满目,有的飞得比藏珠末端那座架着空中飞廊的水木楼还要高。
晏含山在这里每一日的生活都很相似,无外乎为人端茶递水或醮墨铺纸,再多些,不过也是同贪玩的郎君比几局投壶或者猜谜。路过今日喧闹的园子,也不由得感叹还是贵女们花样多,竟然也能想到在冬日放春筝。
她抬头略了一眼头顶正雀跃高飞却又被狭风吹得东歪西晃的蝴蝶筝,眼里有一丝干痛。只因又勾起了那些陈旧事,今年生辰,阿爷奉旨巡防莱西湾,因公务未能赶回来陪伴她,于是将他在青州北海郡得的一只由当地人手工扎制的黄纸木鸢带回来送给她作生辰礼。
当时她将这有趣的机巧木鸢展开看,绘的不是漂亮的小蝴蝶也并非雄赳赳的秃鹰,竟是一位仙童抱着桃子,左右伸出一对翅膀来……
实在有些不在娇俏女郎儿的审美点上,于是至今也没放成。其实是因为她生在热辣的六月天,空气里一丝风意都没有,含山便总与阿娘计算着等春日再放。
真可惜,那只特别的风筝,恐怕已经葬身于火海中连灰也不剩了。
晏含山肩膀微颤,无奈摇了摇头,垂眸想快速向前方走去,好将这些伤心事抛却。可她刚抬脚没两步,就被身后那群肆意明媚的贵女喊住,指了指天上。
“小娘子!”其中一人朝她略带歉意地笑:“我们的纸鸢被树绊住了,你能否帮帮忙,将它取下来?”
含山一愣,先是低头瞧了眼手里还提溜着的一篮鲜葡萄,再顺着女郎的手斜上看去,不由得露出了难色。
这纸鸢正好卡在树顶,而这棵栾树种在穹苍院里,委实要绕好远的路进去,再爬上屋顶才能取。
“小娘子,我们身娇体弱,也没有门道能进去,你便帮帮我们吧。”
另一位身着藕色织锦外衫的女郎又朝她软声,还露出格外娇柔的神情,委屈地望着她。
她心里一软,便答应了。
可有颗豆腐心真是滔天的祸事……
晏含山架云梯,攀屋檐,垫着脚,还险些踩落屋顶上的碎瓦滑下来,废了好大的劲才将那只风筝取了下来,正想和下头的女郎们报信,一回头人影都没了。
她莫名其妙地攀着屋檐又回去,谁承想连她上来的梯子都不知道被哪个无赖收走了。
穹苍院是藏珠园偏僻的一处仓库,里头存的大多是换季的物什器具,没有大廷会要求置办什么的话,几乎是没有人会进到这里来的。
晏含山心里头一沉,一种不详的预感蔓延了全身。
***
自从恢复后晏云鹿积极到街上务工赚钱,很快就寻了个简便又体面的活,每日也是早出晚归,一般与晏含山碰不上面,大多数时,食歇都分别在务工处,只有宵禁了以后才回凌春巷。
他往常做六休一,有一日下午能同人换工休沐,于是便会提早回家为姐姐准备些吃食与衣料。含山在藏珠园事务繁多,闲暇还要赴学参与教考,因此日日都要上工,没什么多余的时间。
可今天下午他照例休沐回家,却看见含山正站在院子底下拧头发。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警觉问:“可是藏珠园里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晏含山低应,她从未将逐星等人针对她的事情告诉过晏云鹿,只怕他会冲动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
但是这次,她不愿,也不会再忍了。
“阿弟,”含山揪住他的袖口,“我听闻你在的那个琴铺里,有很多名贵又结实的木料。”
“干什么?”晏云鹿一头雾水,狐疑地看着她。
“你能不能留些碎料给阿姊,我想做把弩玩玩。”
……
第二日午歇后,逐星起身,迷迷糊糊中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心爱的那条罩衫,问了一圈小娘子,谁也没见着。
众人都知道,她早晨穿的正是悫娘亲自为她预备的彩纱外衣,一针一线都很昂贵,不管丢到了哪里,都别和自己扯上关系才好。于是逐星沿着午歇的院子问了一大圈,都没人道出个三四来。
后来是她自己发现,明明没长腿的纱衣,竟然自己跑到了树上去。她想唤人来帮忙,左顾右盼却一个鬼影也没有。眼见着一下午的时光都快虚度,马上便要天黑时,她终于咬牙自己去搬来云梯。
也是这时,她方才想起前因后果,低头啐了一声晏含山。
晏含山此时就站在不远处的檐廊阴影里,面冷心冷地望着逐星。只见她手脚比含山还笨重,拉扯了半天才将纱衣从树上勾回来,还顾不上心疼衣服,下云梯时又踩空了一脚,结结实实在石板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她定睛一看,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