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积说他是由万千水流凝聚而成,天生地养。在神界,神君虽说是个闲职但仍需庇佑人间。恰巧近日人间久逢大旱,身为水神,自然要去渡自己的子民。
朝夕相处久了,我也不用化作镜子供他梳妆了。每日迷迷糊糊之间被他拦腰抱起,放在檀木小椅上,感受他的指尖在我发丝间来回穿梭最后绾成一个髻,他的手艺是极好的,否则不会惹得我做镜子时就羡慕不已。作为回报,我也会拿木梳给他梳发,我喜欢给他编一个又一个的小辫子,就像柳树般串串垂下,然后用玉簪高高束起绑在脑后,我手笨总是弄断他不少头发,难免心生歉意,他总闹着要我赔他头发,在我腰间挠着,惹得我咯咯直笑。清晨的时光总这样偷偷溜走了,不留一点与我温存。
今天也是如此,我们早早的起来,准备出发去襄国。那本是个富饶的国度,以生产丝绸锦缎为名,可近日那里变得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我们刚从望地井那探到,是位名鲍司的男子窃了水印,水印乃水之根本,若移位会引河流枯竭,民不聊生。我们向守着神界朱雀门的天兵递了腰牌,便匆匆赶向襄国国境,改容换貌,化作一对寻常的夫妻。
襄国本屹立于绿洲之上,一望无际的沙漠环绕着它,像是众星拱月。一踏进这片土地,只觉一阵胸闷,每寸空气都干涩极了,沙子总是趁机钻入口鼻,我花了一阵子才适应这里的环境。脚下都是龟裂的土地,像是百岁老人的皮肤,一脚踏上去像要带走你身上所有的水分。
“给我点水吧 ,我女儿快不行了”一位面如土色的妇人身着打满补丁的布袄裙,用来遮挡风沙的头巾早已破烂不堪,沙子也趁机而入,钻进她的裸露的肌肤。她的声音沙哑着,祈求着我们这对从他国来佳人能救救她的孩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滴救命稻草不肯松手。
我感觉到泽积抓住我的手收紧了,神仙本该不干预凡人的命运,否则必遭天谴。可我顾不上什么了,我只看得见一位可怜的母亲在我身边祈求着。也不管在旁人眼里会不会显得怪异,口中念动仙诀,随手变出一个盛满水的木瓢。
我感受妇人炽热的眼神从木瓢转移到我身上,是那么迫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我手上接过木瓢,颤颤巍巍的大喊,我分不清是她是笑了还是哭了,只听到几声“菩萨显灵了,孩儿有救了”。声音太大了,围在我们身边的人一圈圈变多了,像是一只只蚂蚁争先抢食我们周遭的空气 ,让我差一点喘不过气来。有的抓着我的衣角,有的跪在我的脚边,每个人都在求我救救他们,救救他们的家人。我望向泽积,看着他的眼眸从平静逐渐变得波涛汹涌。他总是和我心意相通,纵然在凡间动用法术不合礼数,可这样不该是他们的命数。做夫妻久了,我们自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只见他的泪滚落下来,一下子就消失在土壤里,土壤似刚出的婴孩剧烈地吮吸着这滴乳汁,绿洲之上突然裂出一条缝隙,源源不断的流水奔泳至此,汇聚成河。周围的人群散去,争先抢后的去取着这些流水。有用桶的、也有有用手捧着的,还有稚嫩些的孩童直接把头浸入水中,不顾一切的喝着,仿若无人享受这分怜悯的恩泽。
我知道这条河流是泽积用神力招来的,必是触及了天规律法,日后受责是一定的。我们就静静的站在人群之外,一时无语,望着他们来回奔跑的身影,欣喜若狂的笑脸出了神。
他问我怕不怕。我知道他怕的是什么,我只摇摇头说我不怕,夫妻本是同林鸟哪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发现刚才那个向我们讨水救女儿的妇人,孤身一人在我们身后站了许久。许是窃窃私语被别人瞧见了,我不由得脸红心跳,羞愧的垂下了脑袋。
妇人见我不好意思,忙开口:“谢谢你啊女菩萨,我是过来人,你相公长得真好,对你也好,老天有眼,你们这一辈子都这会好好的”说着说着脑袋摇摇晃晃的,脸上带着村野妇人独有的憨厚纯朴。
说着我脸更红了,忙埋在泽积胸口躲避着她上下打量的视线。好在泽积也算得上仗义,这时忙开口替我解围:“我家娘子娇羞,攀不上菩萨,只是在霄云宫学过几招仙术,此番来此地是为了找我那顽皮的稚子”
憨厚朴实的大娘哪听得懂这么冠冕堂皇的话,看着她疑惑的神情,我忙抬头解释道:“大娘,我们不是菩萨只是学过点仙术,我们儿子丢了,来这里是来找儿子的。”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尽量放慢语速,好让大娘听清楚,看着妇人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才放下心来。
妇人黝黑的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牙龈微露,像是七月骄阳,笑的人暖烘烘的。“原来是神仙下凡,附近客栈最近都关了,若是你们不嫌弃我家的话,可以先在我家落脚,我帮你们打听儿子的事。”声音不大不小的,满是诚恳,攥紧的袖口无处不体现她的不安。我也没解释神仙不神仙的事了,只是我们此时恰巧需要个落脚点,需要花点时间去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如何做。
我谢过老妇人,微微欠了欠身。她焦急得把我扶起,嘴上念着:“恩人不可不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