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的易容伪装功夫是跟师父身边的一个姐姐学的。
她虽此前不出山,可江湖险恶,如她师父这种受了情伤懒得再像此前一样美人在怀,却又对女孩子天然多几分怜悯的人,隐居之地总归是会有人投奔求个庇护的。
即便夜帝日后并称江湖的时代,已被铁中棠水母阴姬并驾齐驱所取代,现今又更已经是新一辈年轻人的天下,江湖人士却还总归是要卖他几分情面的。
人多的地方便是江湖,谷中的人多了于她而言便是个学堂。
朱藻看她这么学,笑骂她年纪不大胃口不小,但现在却派上了用场,也不能算白学。
“余先生请。”领路的仆从恭敬地躬身相迎,看起来这制作琵琶武器的先生地位不低。
她手中的精铁琵琶重量不轻,再加上个为图卖相好看的壳子就更重了。
时年估摸着自己若是猜的不错,这琵琶要用来当抡起来砸人的武器,是真能让人措手不及的。
但这种重物若没有匹配的臂力,天然便处在防守之态,是以才需要琵琶曲颈之中暗藏刀剑再来一记更加吊诡的攻击。
也不知道这武器的打造全然是那位现在还躺在箱子里的余先生的功劳,还是有这位龟兹国王宠爱的女儿自己的想法。
若是后者,这位琵琶公主着实是个妙人。
当然,她也是个绝顶的美人。
她托着盛有琵琶的盒子走进王宫主殿的时候,丝竹奏乐之声里一声声清越欢快的鼓声在其中为主调,掌控着鼓点旋律与节奏起伏。
为了不显得自己特殊,她微微垂下了眼睛,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一个红衣少女赤足踩于鼓上起舞。
在螺旋易步之间,红衣少女的脸显得有些看不太真切,但她流转的盈盈眼波,却随着飘动的裙摆一并,极其清晰地被目光所捕捉。
跟中原的舞蹈不是一个风格。
可惜伴舞有些跟不上节奏,她比较了下,大约还是不如她师父整出来的那七仙女阵好看。
不过作为视觉中心的琵琶公主,纵然她此时操纵的是鼓点而不是琵琶,异域的冶艳风姿,诚然很对得起她在外的声名。
一曲终了,她径直像是一只轻盈的燕子一样落到了她父王的桌前,坦然地讨起了赏,全然没有中原女子的矜持,可这红衣烈火的脾性确实招人喜欢。
“我的好女儿,不如先去看看你的新琵琶。“龟兹国王开口道。
这下时年能感觉到一道道投过来的目光了,准确的说是聚焦在她手中的盒子上。
琵琶公主又像是一道风一样飘了过来,腕间的金铃发出两声俏皮的响动。
面对面的状态下她怎么都能看清这位公主,方才的胡旋鼓上舞让她鬓角多了些潮意,香腮薄红,最漂亮的还数那双眼睛,在动态的旋转中就已经能让人窥得其中波澜韵致,现在沉静下来更是沙漠之中的绿洲星湖,浸润着水光潋滟。
但时年关注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步法。
她看起来像是个不会武功的漂亮小姑娘,可与其说她是不会武功,不如说她是下意识地不用内力,就跟她此时拿到手里的琵琶一样,看起来精致奢华,实则暗藏杀机。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看起来热情善舞的公主,实则是个身法一流,招式毒辣且有效,随时能把手中的乐器化为武器的高手。
这就有意思了。
琵琶公主没多在这个垂眸木然的乐器制作师身上多费神。
她从盒中取出了琵琶,足下一转便斜坐在了那面方才被她用于起舞的大鼓上,曲颈四相琵琶并不是被她斜抱着,而是横放在膝上。
这种独特的演奏手法并不影响她拨弄琴弦之间,碎珠溅玉之声从她指尖发作,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演奏也别有一番大漠风味。
“好琴!”琵琶公主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了曲颈交接之处,用听起来生涩的汉话对着时年说了句,“余先生费心了。”
时年微微颔首权当是作答。
费心不费心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多亏她到的稍微晚了点,否则这把琵琶恐怕就完工不了了。
女儿对琵琶满意,当父亲的自然也对制作乐器的师傅满意,龟兹国王的赏赐取代那把琵琶塞进了时年手中的盒子里。
她纠结了一下要不要装出个没见识的样子,对这些金银珠宝千恩万谢,但她发现好像没有人在意她的反应。
而琵琶的送到不过是宴会之中的一个插曲。
原本热烈的饮酒作乐戏份,又已经重新回到了正轨,方才给她引路的那名仆从将她引到了末席的空位上,并小声告诉她最近便有商队返回中原,不必在宴会上询问打扰国王宴饮的兴致。
这么看起来这位制作琵琶的师傅还是被从中原打劫过来的,她表现得呆一点反而是对的。
时年稍微放下了点忧虑。
满堂华彩的酒席上,取代了原本琵琶公主的鼓上之舞位置的,是一队新登场的彩衣舞姬,摇曳的裙摆在灯火通明之下翻飞出令人心荡神驰的弧度,鼓点愈快,烈酒愈烧,这宴会上的气氛也就越发被推向了高潮。
于是她也不太意外地看到,这位龟兹的大王已经喝了个半醉,本来穿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