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檐歇山顶上铺满了金黄的琉璃瓦,屋脊上坐着几只石雕小兽,汉白玉铺成的丹陛通往万世殿门口。拾级而上,地铺黑色金砖,高台上放置着一张涂满了金漆的宝座。宝座之下是一张张的宴桌与椅子,略低品阶的官员悉数到场,越是尊贵,来得越晚。
宝座左右各置一张楠木桌并楠木交椅,往下最前几桌是留给北燕使臣的上座。
喻观澜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神色淡然地坐在了南阳侯旁边。
公侯驸马伯,皆是超品勋爵,东文西武,南阳侯身为武官,自是坐在武官席上,位置颇为靠前。喻观澜也跟着坐在武官席,她不耐烦同那些个文臣打招呼,武官相较于文臣更放得开些。
南阳侯有意让她进禁军,趁着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领着她和禁军的几位长官寒暄。
禁军总督姓沈名沆,保持中立态度,目前不曾加入任何一党,但喻观澜知道他其实是李仪的人。李仪这颗棋子藏得太深,喻观澜吃过沈沆的亏。
“这是犬子观澜,”南阳侯笑呵呵地跟沈沆介绍,又偏头提醒,“观澜,这是你沈叔父,叫世叔。”
喻观澜望着前世死敌,嘴唇一勾,眼睛一弯,瑞凤眼里盛满了如星辰般细碎的笑意:“世叔好。”
沈沆看她的眼神略有异色,而后笑道:“喻兄的儿子真是一表人才。我家那个孽障若有观澜一半好,那我也知足了。”
南阳侯连忙道:“谬赞谬赞,这孩子在家里顽劣得紧,也就出来装相最会。”
喻观澜面无表情。
沈沆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个独子。沈家少爷比她略大几岁,被沈沆的母亲给惯坏了,是京都有名的纨绔。文不成武不就,但你要问他红袖楼各个头牌姑娘的特点,他能夸上一箩筐。
沈沆为人谨慎,又沉得住气,和成王来往更是小心,喻观澜当初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徐太后“不小心”知道沈沆暗地里已经和李仪投诚,借着徐太后才让沈沆这个禁军总督换了人。
禁军总督之下是同知,再次是佥事,前者正四后者正五,官阶都不算高。
“方大人。”南阳侯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了,喻观澜寻声望去,是个穿着青袍的,补子上绣的是白鹇。
方彦,禁军都指挥佥事,比南阳侯低一个官阶,但他却是武英殿大学士方文善之子,成王李仪的大舅子。方彦长得一脸忠厚相,朝南阳侯拱了拱手:“原是侯爷。这是喻小侯爷罢?芝兰玉树似的,怪道侯爷平日里藏着掖着,若我有这么个儿子,我也得当宝贝藏起来。”
“公彦贤弟谬赞了,”南阳侯显然是很高兴,“令郎也不差,年纪轻轻,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了。”
喻观澜只胡乱应付着,没什么心情听他们应酬,心里暗骂南阳侯蠢货。李仪这会儿只是示好,还不曾给出什么实际好处,南阳侯就已经开始厚此薄彼。即便有这个意向,也不能只跟成王的人打招呼,南阳侯可是喻修齐的嫡长子。
喻观澜沉吟片刻,扯了扯南阳侯的衣袖,朝不远处的徐祉扬了扬下巴:“父亲不去跟徐都督打个招呼么?”
徐祉是徐太后的兄弟,任从二品神机营都督,三大营之一。三大营总督是正二品,不过很多时候都是空悬的,历来皇帝都很少设一人去管三大营,上辈子喻观澜自己做了三大营总督,统领神机营、翊乾营和神枢营。
南阳侯一怔,旋即拧眉:“你不知那是太后娘娘的长兄么?”
“知道。”喻观澜平静道,“父亲不能只跟成王的人说话寒暄,会害了祖父。祖父为官素来谨慎,父亲怎能被人抓住把柄。何况只是打一句招呼。”她压低了声音提点南阳侯,“殿下可有给父亲什么好处?不曾。既没有好处父亲何必替他卖命?一家子性命都系在父亲一人身上,父亲三思。”
南阳侯沉思半刻,点头道:“是该这样。”说罢抬脚往徐祉那走去。
喻观澜眉头微松。
当初即便是她,要把南阳侯捞出来也费了一番功夫,把他干的那些混账事全都抹了,明面上不能留下证据。但喻家的人,也绝不能再踏入官场了,李元策会留喻家的人一命,威胁不到他,他没有必要赶尽杀绝,还能给自己留个仁厚的美名。
离午时越来越近,朝臣已经尽数到场,殿外响起太监高呼之声:“成王殿下到——”
喻观澜深吸一口气,随着众人的动作跪了下去。成王来不用行磕头大礼,却得行跪拜礼,双膝跪地拱手自上而下躬身一拜:“成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成王年轻俊美,才二十五岁。身着赤色袍,两肩及胸背各有一条织金盘龙,腰束玉带,脚蹬皮靴,头戴翼善冠,缓步从朝臣之间行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声如洪钟:“起来吧。不必多礼。”
喻观澜却是倏然感觉脊背一凉,寒意从尾椎骨迅速窜到天灵盖。喻观澜猛然抬首看去,正巧和成王四目相对。那双暗沉沉的眼中竟含着杀意!
喻观澜悚然一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