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迎怀疑这个人不是真太子。
她紧紧盯着他,殿下眉骨较高,衔接的山根也高挺,眼眸略带阴影,长睫又投下一点阴影,有时会瞧上去攻于心计。
殿下从腾腾杀气中洇出一点甜香,神似她幼年爱吃的玫瑰糖饼。
她通过这点香甜,追溯到冬猎那一夜的记忆。
裴迎心头猛然一沉,但她擅长安慰自己,或许是太子来之前吃了玫瑰糖饼,也并不稀奇。
烛光充盈满室,太子将手搭在膝上,关心地问。
“前不久你病了。”
裴迎顿时抬头,脸上刹那的惊慌,尽数被他捕捉在眼底,似乎不逼出点什么便不罢休。
裴迎笑了笑:“在冬猎的时候贪饮了一盏酒,回来便受了风寒,劳殿下挂心。”
太子不动声色。
“可是你爹将药铺里舒痕的膏药搜罗空了。”
裴迎说:“因为我饮完酒后身上发了疹子。”
一个来回过后,裴迎嘴唇失了颜色,一滴冷汗从下巴滴落。
她清楚自己身上的红痕由何而来,少女的肌肤原本娇嫩,她曾掀下衣裳对着铜镜瞧过,那晚的殿下沉默内敛,精力旺盛又无节制,身上都是他的烙印。
“你不能饮酒的事,自己应该知道。”
太子依旧是关心口吻,却令裴迎愈发紧张,胸口呼吸不畅,堵涩得难受,甚至无法抬头看他。
“一盏酒下去,我昏昏沉沉,像做了一场梦,第二日什么也记不清了,忘了,都忘了,爹爹也教训过我了,从此我一定滴酒不沾。”
裴迎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忘了。”太子重复了这个字眼。
所幸,太子暂时饶了她,从他的神情看不出任何东西。
裴迎像一个刚受完审讯的犯人,背后冷汗淋漓,也不知是否能蒙混过关。
不管太子信不信,裴迎告诫自己,千万要一口咬定自己酒后全然忘了。
“躺我身边来。”
太子拍了拍软榻,像在唤一只小猫。
依旧是好商量的语气,其实绝无商量余地。
裴迎咬住了嘴唇,她瞥了一眼窗门,畏怯油然而生,心底竟然盘算着怎么逃出去,可她小胳膊小腿的,只怕一步没迈开便被他嵌制住了。
她只得磨磨蹭蹭地过来,挨着他身边坐下,低头,鼻尖嗅到太子的香气,愈发胆战心惊。
“把衣裳解开。”太子的语气柔和三分。
“疹子没好全的话,让我看看。”
他的话不掺杂任何情\欲。
太子的凤眸十分澄澈,北漠风沙中的湖泊,变幻万千。
他垂下眼帘时,完完全全冲淡了城府感。
转瞬即逝的杀气,温柔的关怀,哪一个才是真心的殿下呢?
裴迎捂住了胳膊。
要看便看吧,她垂下睫毛,开始伸手解开侧边襟扣,吉服繁琐,她解了好一会儿,褪下里衣,露出半个小巧的肩头,红痕早消退干净了。
太子一直注视着她,目光已经令她无所遁形了。
她还在继续慢慢往下拉,露出一截绣了碧梗莲叶的小衣,缎面光亮,更衬得皮肤滑嫩,细腻得宛如流云。
香气携了她的体温,热乎乎地钻进男人的鼻端。
“真要看吗。”
她轻言细语,耳根子后头最薄,红得像拧了一把胭脂汁子。
九条珍珠流苏打了个晃子,颤颤巍巍,惊得烛火一跳。
她确实生得极美,盛京城无数公子咬着撵着的目光,是一面新磨的大镜子,无比清晰。
“你死了也是个漂亮鬼,可惜是裴家的女儿。”
太子冷笑。
裴迎无心听他说什么,她知道今夜必须得用上鸡心血,若是明日东宫的嬷嬷没见到白绢上的落红,她一家老小性命不保。
她殷红的唇慢慢贴近,晃晃悠悠。
“殿下……”她轻轻地唤他。
“裴氏,你总是这样吗?”他问。
什么叫做总是这样,裴迎不明白。
那天夜里,在冬猎的行宫,她也是这样做的。
抬起一只手指便教人心底顿生波澜。
少女梳着高髻,脖颈如仙鹤,光洁得令人欲伸手触碰,单薄又脆弱,哪家娇养的花茎,柔嫩多汁,一折堪断。
两吊小灯笼金耳坠子,酒气中打来打去,碎金不断地涌现、挥洒在半空,旋转了殿下的瞳光。
裴迎的嘴唇一翕一张,说着他也听不懂的话,笨拙地将唇脂留在了他的拇指。
眼波中那一点光辉飘忽不定,一切皆是虚幻无实。
那时,殿下的玉扳指贴在她脸颊上好凉,生硬极了。
裴迎回过神,望着眼前如出一辙的面庞,有什么在动摇。
太子握住她的手腕,一下子将她拉进怀里。
高烛被熄灭了,太子眼眸中流光炯炯。
没有多余的话语,霎时,裴迎眼前一黑,夜色迅速从窗棂门缝涌入。
一阵珠翠当啷乱响,裴迎的双肩被按倒。
她险些低声惊叫,却硬生生忍住了,倏然而近的呼吸声,有些重了。
身下的锦被绣着一幅百子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