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知道那只玉坠要不回来了。
裴昀示意她与阿柿先离开,她从紫竹帘里头出来,未料姜曳珠的声音在背后咬住不放。
“微臣有一件事一直想与太子妃解释。”他的神情蓦然柔和。
姜曳珠躬身供手,在她的身侧做出卑谦模样,只见他嘴唇微动,声音极低极浅,只有她听得见。
“你知道吧,若非姜家不想招致陛下忌惮,若非父亲强逼我娶你,我死也不肯娶你的,当日我被父亲打了七十家法棍,伤口到今日都未好全,就算如此,裴迎,本公子也不稀罕娶你。”
“泥脚杆一辈子都是泥脚杆,幸亏你没能嫁入我千年姜家,否则只会弄脏我家门槛。”
他高傲地抬起头。
鲜血妖异,姜曳珠眉心一点小红痣甚是冷艳,他貌美若菩萨,心肠却狠如蛇蝎,冲她笑得头皮发麻。
裴迎静静道:“姜公子,我一早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姜曳珠离去时,仰起头,捏住了鼻子:“这满宅子的泥土腥气叫本公子不适,咱们走吧。”
裴迎瞧见他装模作样,只悔自己方才砸轻了。
长街上人声喧嚣,三百抬聘礼正搬运上马车,谁能料到姜家的东西也会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十分气派打眼却灰溜溜的。
姜曳珠在前头一瘸一拐地走着。
管事小心翼翼地觑公子的脸色。
在裴家耀武扬威一番,没想到不仅没找回颜面,公子额头带了伤,愈发垂头丧气了。
管事心头犯愁,这回去可如何给夫人交代,公子自小被视若珍宝,磕碰不得说不得,哪里如今日这般狼狈见血。
料想公子一定恨毒了裴家,那个坏女子在书院时便时常欺凌公子,上回众目睽睽下泼了公子一头黑狗血,还嫁给了公子的太子表哥,让姜家沦为笑谈。
小厮赶上来涎着脸赔笑道:“公子何须与裴家置气,左不过一个没娘教养的小贱人罢了,真以为做了主子了,贵妃哪里认她,往后有她的苦头吃呢,咱们姜家有福气,得亏没让这出毒苗的坏地坏种做奶奶。”
姜曳珠脸色一变。
小厮自以为揣摩了主子的心意,越发讨好地喋喋不休,一口一个贱人。
蓦然一拳打上胸口,小厮眼前一黑,胸口发闷,又是一拳落在头面,砸得他朝后跌倒。
他双眼惶恐,望见公子像只被踩尾的猛兽一样扑上来,恶狠狠,恨不能将他撕碎扯烂,他不明白是哪句话得罪了公子。
小厮吐了口血,血沫子里混杂了半截牙齿,又惧又疑,求饶的话都喊不出口,哆哆嗦嗦地:“公……公……”
姜曳珠低声咬牙切齿。
“不许你诋毁她。”
他又挥了一拳,通红了眼,小厮何曾见过这样可怖的公子,吓傻得一动不敢动。
“不许你诋毁她……”他魔障一般喃喃自语。
小厮睁开眼,比起公子揍他几拳,令他更加骇然的是,公子垂下眼帘,怔怔的,任由泪流满面。
小厮彻底懵了,公子为何这样?
姜曳珠对他未来的妻子有诸多要求,喜欢写得一手好字的,喜欢会吹曲子的,喜欢有些憨气好拿捏的,一掷千金而不是抠抠索索的,俏皮而不是端庄大方的,最重要的一定要顶可爱。
他从未碰见过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的女子。
后来他碰见裴迎。
裴迎八岁了还被抱在乳母身上,穿戴得很漂亮,她从小养在高楼,见到人十分畏生,扭扭捏捏地弄着衣角,娇怯怯的,滑稽极了,惹得众人发笑。
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裴家小女子。
可她一转头,冲他笑得恶劣极了。
打第一眼,他就喜欢她,他连书院也不逃了,每日夫子授课,他盯着窗外女书舍的地方,她酣然入睡,一双眼迷迷瞪瞪。
真巧,他们两个都不爱读书。
姜曳珠连跟她的孩子日后从文还是习武都想好了。
只要想着她,他在背家训时都会抿起嘴角,他向来自负是天之骄子,老祖宗才会保佑他,在很小的年纪就碰见一辈子喜欢的姑娘。
她喜欢金子,他姜家有的是金子,她爱玩儿,他便陪她玩遍大骊的九湖十四州,只要她喊一声夫君他愿意做任何事,他会宠爱她一辈子。
裴迎的及笄之礼一过,他生怕她让人捷足先登。
姜曳珠站在了最畏惧的父亲身前,往常他在父亲面前从不敢抬头,战战兢兢,腿都是软的,可是母亲也拦不了他的决心。
他说,他非她不可,他要明媒正娶她做妻。
“什么是非她不可。”家父暴跳如雷。
七十下家法棍整治得他下半身血肉模糊,在母亲嚎啕大哭中,他依然没松口,他冷汗涔涔,倔强地抬头,与父亲对视了一眼。
“非她不可的意思,便是少了她一辈子也不会高兴了。”他惨然一笑。
天光大盛,刺得他眯了眼,他以为会被打死了。
父亲扔了家法棍,无可奈何道:“你像个男人了。“
那天夜里,姜曳珠在被子里,怀抱着聘书不住摩挲,母亲看着一向跋扈的儿子傻乐了一整夜,不由得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