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不如前朝那般礼教森严。
见太子离席,众人便少了许多拘束,再过片刻,也有人起身。殿外就是花庭,谈天议事也更方便。
温久作为这场宴席的主角,自太子走后便一直被敬酒,他本就不胜酒力,喝到现在已是头晕脑胀。
抬起头时,殿内人已少了一半。
而主座之处,也空荡荡的。
他踉跄着站起身。
殿内其他人也都在闲聊,酒酣之后,熟人找熟人,也无人再关注他。
殿外,夜风微凉,打在脸上倒令他酒意稍褪。
他看向周围。
醉酒的只有宴中人,侍奉在附近的婢子宫人当然清明。即便来往的人都带着酒气,偶尔还会不慎冲撞。
但他们依然持灯稳立,神色丝毫不动,沉静泰然。
仆从其主。
温久正望着这群宫人发呆,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躁动声响,似乎在花庭深处。
他转过头,朝着声音来源走了几步,附近人看清是他,不等他开口,便主动为他解惑。
“似乎是楚国质子来了,和商家小郎君起了争执,正闹着呢。”
楚国质子?他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没兴趣。
可惜醉意仍在,脚步发沉,身子反应得也慢。他虽然决意离开,却还是停顿了片刻。在这几息之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了视线中。
旁边的人以为他有兴趣,继续跟他八卦:“这楚国质子跟商家小郎君关系不睦,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您瞧,如今都吵到太子面前了。”
果然是殿下。
虽然隔得有些远,温久看不清太子的眉目,但他脑海中却依稀浮现出太子冰冷疏离的神色。他似乎不是一个会理会这种鸡毛蒜皮之事的人,那现在为什么会介入二人的争吵?
此刻,黎生只觉得头疼。她今夜其实没喝多少酒,头疼不是因为醉酒,而是因为“触景生疼”。
眼前这个站在商麟对面,满身酒气的人,姓穆名和锦,字仁绣,小字阿秀。其为楚国质子,而且多半此生都不能再回到楚国了。
因为前不久,楚国亲王乱政,乱得很彻底,直接把皇位给夺了。虽说楚国这位新帝也算是穆和锦的叔父,与他有血缘关系,但穆和锦阿父——楚国先帝——是一个极其残忍又多疑的人。
当年有藩王练私兵,楚国先帝问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寻了个由头灭了那藩王全家。偏巧,新帝与当年那藩王一母同胞,这梁子结大了。楚国先帝尚在时,穆和锦尚且因为不得宠被送往他国,何况现在在位的还与他父有仇。
黎生是太子,“恶名”在外又因身体原因不爱出门,所以和这位质子几乎没什么交流。
今天夜宴,上首虽照例给穆和锦留了位置,但没想到他真会来,而且是喝高了来的。
穆和锦看着黎生不说话。商麟虽然平素最畏惧黎生,但想到今天自己占理,便鼓起勇气道:“我适才与好友在此交谈,不曾想穆郎君竟突然上前,扔了我的东西不说,还对我出言讥讽。”
穆和锦到禹国前并无爵位,所以诸人便只称其为郎君。
黎生看一眼商麟身后的台子,上面摆了卜卦的工具,还有几枚铜钱,便问道:“这些是什么?”
商麟顿了顿,道:“卑下近日学了点卜卦的伎俩,只是觉得好玩,便给好友们展示。”
黎生又问:“你卜了什么?”
商麟没想到黎生会问起这个,支吾道:“我……”
黎生本就头痛,听得他这样拖沓更觉心烦,声音一冷:“说!”
商麟并左右好友听得黎生动怒,醉的酒都清醒了大半,齐齐跪倒在地。一时间便只剩下穆和锦一人醉醺醺站在原地,不怕死地看着黎生。
商麟声音中甚至带了点哭腔:“我确实没有算任何跟穆郎君有关的事情。”
黎生听出了话外之意,追问:“那和谁有关?”
商麟哆哆嗦嗦:“是,是左卫率大人。”
温久?
黎生一怔,不解道:“算了什么?”
商麟死的心都有了,结巴着回:“算,算您对他的宠爱能持续多久。”
四周霎时安静。
宠爱这个词实在用得太过微妙了,既可以表达主上对臣属的信任,也可以是……
商麟说完这话便伏倒在地,闭上了眼睛。他向来依仗自己家世过人又得父兄爱护,无法无天惯了。可眼前之人,不是旁人。
他是太子,且杀人从来不看对方身份。
今天自己确实是喝多了酒,脑子混沌,才敢在东宫之中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悔得不行,只盼着自己能被留个全尸。
魂不著体之际,却听得太子似乎问了句什么。
他没听清,又不敢不回答,只好颤巍巍道:“殿下,您问了卑下什么?”
他正在心中懊恼自己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耳鸣,却听得太子竟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我问你,算出了什么结果?”
商麟道:“还没算出结果,铜钱便被……”他抬头瞄了穆和锦一眼,“被扔落池塘之中了。”
黎生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