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一怔,不知是因这话,还是他的笑,拿着纸张的手倏地无处安放。
她想了想,道:“那就祝亭侯一切顺遂。”
“你心中从未没有疑惑吗?”
“什么?
“攻打代国。我原以为,你会厌恶魏国侵略他国,从而不选《灵语》。”
牧衡挑眉望着她,对比大殿内的嘈杂,他好像更期待沈婉的回答。
她没有隐瞒,认真回答他。
“初时是厌的。我在赵国长大,经历太多战争,百姓因此苦不堪言。可我仔细想了温先生的话,魏国处境危险,若不扩张,便会被吞并,作为魏国君臣,理应这样抉择。最重要的,还是王上登基后的改变,如今的魏国不像在乱世,民终于有了做民的权利,我很庆幸现在是魏国子民。”
沈婉珍惜地抚摸着纸张,接着道:“我不知代国百姓如何,却知王上乃仁君,亭侯重视民心,必不会让百姓受苦。”
牧衡摇头,叹道:“殿中人都不如你。”
锦囊存有理由种种,足以应对朝中大臣。但他却觉得可悲,百姓渴望被国家庇佑,臣子们却因利益止步。最为浅显的事,满朝文武竟无人想过。
直至他步入大殿,沈婉才收回视线。
大殿中讨论的国事,她不太懂。依稀能明白,攻占代国,对魏国百利无一害。而步六孤氏原本忠于前朝,直到前朝覆灭,才自立政权,但巫女无心执政,厌恶拓跋氏的凶残野心,认为拓跋单于是转世的魔君,会给代国带来不幸,所以内战频频。
常年与赵国交战的,便是拓跋氏。
魏国要做的,便是取得巫女的信任,让她认为魏国能给代国带来更好的生活,回到当初步六孤与前朝时的关系。
身为前朝宗室的公子期,从出身就事半功倍。
沈婉沉默须臾,想到宦官初时说的话。
《灵语》,能解魏军之困。
既然此书十分重要,应该早日将复原本交给巫女,她不懂为何牧衡要这样授意。
帮她的方法很多,留在宫中修任何一本书,都足以让她受人尊敬。
她颤抖叹气,看着手中纸张一遍又一遍。
视线落在“神语”段落时,她倏地怔住。
步六孤觉得万物皆有灵,以神明1为尊,在世间信奉巫女,神语是整本书中的重中之重。
此段尚有残缺,除却一些巫术,她却看见了“民心”二字。
巫女厌恶拓跋氏的凶残野心,神语却提到了民心。
沈婉抬眸,快步往门外走去。
“女郎?女郎?”宦官不知发生何事,殿中正在议事,生怕她冲撞贵人,连忙跑去阻拦。
她一把握住宦官的手腕,语气急切地道:“我们先回书阁,你且留人告知亭侯,待会去寻我。”
离开太极东殿后,沈婉再也沉不住气,一路往书阁的方位奔去。
寒风阵阵,将她绯红的衣袍吹得翻飞,沿途卫兵几欲阻拦,见到后方宦官挥手,才让她通行。
步入书阁那片竹林,她才缓缓停下,肺腑间腥甜翻涌,呼出的雾气一层一层结为银霜。
宦官早就累极,问道:“女郎……究竟何故如此?”
沈婉背靠修竹,积雪簇簇落下,寒凉从脖颈直至衣内。
她却笑得开怀。
“百姓想要的,才是神想要传达的。”
没由头的话,让宦官频频摇头。
沈婉却没再解释,将雪抚落进入书阁。
“你且将亭侯的复原本拿来。”
“女郎这是想要誊写?”宦官以为她放弃,错愕在原地。
沈婉摇头,道:“你且拿来,咱们一看便知。”
她坐于案前研墨执笔,宦官虽不明缘由,还是照做,拿来了复原本。
当她摊开神语那页时,果不出她所料,牧衡只将字迹不清晰之处抄写在此本上,残缺的部分,一字未动。
“这?!”宦官惊讶至极,半晌没敢再言。
沈婉提笔,将神语残缺部分补全,翻开下一页,为仙语,前言为巫术用法,却提到了土地,她毫不犹豫又写下心中所想。
宦官识字,见她所言忙道:“女郎这话是自己的?还是复原的?若有误,被巫女看出,魏国心血皆费啊!”
话音未落,沈婉却极为认真地看向了他。
“此书残缺之处,本就无字。神谈民心,仙谈土地,本就不是神灵的需求,是百姓的需求。所以此书想传达给巫女的,不过是百姓所愿。”
她顿了顿,望向外面道:“而亭侯早知,所以才费尽心机让我来复原,我为民,他为掌权者,此书残缺部分他填不得,我却能。”
宦官颤抖道:“若女郎之言,不被巫女接受,我等皆要被杀头的啊!”
“你什么时候入宫的?可有家人在宫外?”
“啊?”宦官害怕至极,不知她何故问起,硬着头皮道:“自幼时便入宫,我是前秦人,兄弟皆在前秦,已多年不见。”
她望着他的眼睛,沉声道:“那你必不知宫墙外是何种模样,也不知百姓饱受怎样的痛苦。各地战火缭乱,百姓居无定所,更无土地耕种。两年前,我在赵国就不曾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