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衡凤眼微启,混沌间唯见红色,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衣袖,还是咳出的血雾。肺中刺痛让他力竭难言,只觉喉咙间翻涌着铁锈的气味。
可他还记得,她怕血,怕到会发颤。
他用仅存的力气予她一笑,颤道:“我无意吓你……沈婉,你走吧。”
宦官忙道:“亭侯勿要再虑他人!王上有令,要她留下的啊!”
众人欲将抬他上塌,却见他惨白修长的手紧扣住宦官。
“让她走……王上,不会怪罪我这个将死之人。”
“亭侯,何苦啊……”宦官不知如何是好,张口欲劝,可见他宛如残烛,摇摇欲坠,那些话一下鲠在喉中,继而侧首望向女郎。
女郎浑身震颤,不可置信地摇头,在众人的注视下朝他走去,欲替他擦拭颌边血迹,却在伸手的霎时,被血雾染尽柔荑。
“亭侯!”
沈婉悲鸣出声,却见他艰难抬手,覆盖住她掌中血污。
“抱歉……我不想,我知你怕。”
她频频摇头,张口难言,唯有瞳孔发颤。
不,不是的。
她从来怕的不是血,不是寒梅,而是在她眼前消逝的那些性命。
这已不是他们第一次紧握双手,可唯独这次,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渐渐发寒的体温,还有眼前已经快要消逝的笑意。
“走啊……”
沈婉怎肯在这时离开。
“不要再言了!我不会走的。”
话音落下,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扶着他一侧胳膊,同士兵将他放于塌上。
医者见此,连忙跪于旁侧,为他诊脉。
牧衡没再挣扎,却始终望着她,视线里,或有责怪、或有遗憾、或有万千之言,皆被她看在眼里。
她站在医者身后,哽咽难忍。
观他腰间六星珠不见踪影,又落得这般模样,笃定他行了推演之术,却不知为何如此严重。
沈婉不敢再和他搭话,转身询问宦官。
“究竟发生何事?亭侯怎会如此?”
宦官踟蹰片刻,想到王上嘱咐,便将在中军帐里发生的事无巨细讲给沈婉。
末了,听他叹道:“古往今来,文死谏,武死战,哪能全占?亭侯这般,是要王上的心啊!”
他说完,又觉不妥,俯身道:“奴多言了,可亭侯实在令人心痛。”
沈婉听后一言不发。
再观牧衡眼中情绪,她好像倏地明白了什么。
壬干,除却武曲化忌、天梁化禄,还有紫微化权,左辅化科1。
紫微星为帝星,需有良臣辅佐,左辅星再合适不过。每至紫微化权时,帝王总会独断专行,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可左辅化科,总能在关键时机劝诫帝王,使得帝王不会选错道路。
除非孤君,不得良臣辅佐,才会一错再错。但刘期明显不是,他被众多良臣辅佐,天道怎会忍心见他犯错。
这些时日的温习,她能解释星象的变化,却无法提前对应事件。
她不敢妄言国政,生怕犯错。
可听宦官讲述后,她却能对应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为魏赵之争做准备。
帐中逐渐静谧,唯有医者忙碌,待针灸过后,才起身望向众人。
“亭侯,暂无性命之忧,却万不能再行推演之术,不可损神劳心。否则,恐怕我等无力回天。”
帐中众人闻言,皆连声应下,却不敢观他病榻之躯。
唯一人跪于旁侧,替他拭净血污,认真记下医者嘱咐。
“亭侯咳疾,可否根治?何种方法能缓解?”
“无法根治,针灸药物稍能缓解,终是治标不治本。”
医者说到此处,稍作踟蹰,“虽不知缘由,亭侯咳疾早前已逐渐好转,许是今日太过损神,引起反噬。”
沈婉闻言一怔,问:“自何时好转?”
“未攻代国前,泽山改革后。”
沈婉略有所思,却猜不透其中关键。
塌中人凤眼微阖,逐渐竭力,不知是否睡了,帐中众人早已陆续退下。
她安静凝望着他,见他指尖微颤,抱膝自问:“你在用天命,赌王上会采纳你的计策是吗?”
“曾听你言,国之大事,非一日星象可定。武曲化忌,当有前人用性命铺路,所以你以死志规劝君王,唯求保万千黎民安稳。可你这样,要的又何止是王上的心……大魏子民,皆会体会剜心之痛。”
沈婉颤抖轻叹,手抚下颌,竟不知何时泪如雨下。
“你……学得很好,都记得……记得我说的话。”
沈婉一怔,观他病态,问道:“亭侯为何这般执拗?就算唯有此计,可你为谋臣,何苦请封前锋?”
“军机不得耽搁,我不欲王上为难……将军们……”
话至此处,牧衡急喘,难以再言,唯存嘴角淡笑,凄美令人心颤。
他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沈婉沉默良久,问:“过了壬日,魏军可还有胜算?”
牧衡摇头。
“若王上采纳他人谏言,此战又会如何?”
牧衡还是摇头,他将手移至七星珠上,欲再感应,沈婉在慌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