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侯……其实不必为我开脱。”
女郎音色平稳,轻缓呵了口气,思索良久道:“我做了不会令自身痛悔的事,甘愿受罚。”
“我不会罚你。”
牧衡将手负在身后,平静地望向女郎。
她尚不知三十军棍,足以要她半条命,军规虽森严,他却没有理由罚她。
“沈婉,这世道虽乱,却还是有人逆流而上。他们身有万千慈悲心,怜悯世人,想要解救众生。而你,是唯一能感同身受世间疾苦,付诸行动,将慈悲稳稳落下的人。我不能罚你,身在仁义之师,该敬你。”
“怎会……”沈婉继道:“亭侯也曾一人护一城百姓,让魏国百姓远离压迫,所做功绩远胜于我。”
牧衡却摇头,“我为诸侯,无论我心如何,这些为我职责。但你本该受到庇佑,却成苦海中渡难的人。”
“沈婉,你很好。”
女郎鬓边碎发被风吹拂,还欲再言,却见他笑,继而转身离去,将她那些话都堵在喉中。
辛干太阳化权1,言行举止,易受人敬畏支持,从而建立名声,假以时日,必会因此闻名遐迩。
他虽不能推演,这些却早都牢记在心。
逐渐对她的命盘,也有了些猜测。
时值壬辰雨水,魏赵两军,已在呼伦城对峙数日。
三军闯过关隘,沿途收复部族,许多部族首领皆受编,被刘期赐予官职。赵国地广人稀,为改善游牧劣势,温时书举策修筑城池,战俘与赵国百姓皆参与其中,此举不但极大体现战俘的作用,还削弱了呼伦城的警惕,使得攻城战,逐渐有了眉目。
魏国军营,就驻扎在新城往北十里处。
北可袭呼伦城,南能督促新城进度。
军政一体的策略,使牧衡更为忙碌。
中军帐里,再无清冷景象,常有文臣武将出入。
北地的雨水节气,不见春雨嘉谷,唯有东风春雪。
卯时雪如尘,帐外寒风萧萧,已有人来议事。
沈婉不便打扰,将炉上砂壶拿起,欲去续水,却在门外,遭到他人阻拦。
此人名为纥骨乾,在北地小有声望,现拜越骑将军,常出入中军帐。
沈婉认得他,虽不知何故,仍不失礼数,俯身而拜。
纥骨乾叉腰驻足,对她道:“女郎与亭侯,何种关系也?又出身何处?”
沈婉闻言一怔,回道:“婉出身卑微,父兄将我托付给亭侯,深受他恩,再无其他。”
“原是这般。”
纥骨乾本还有顾虑,以为她是魏国贵女。听见此言,连日的不满顿显无疑。
“女郎为人,我曾有所耳闻,今不欲辱你。军政繁忙之际,你不该再出入中军帐。自古以来,军政要事,并无女郎涉足,你之行为,已让诸多将士不满,还请慎重。”
一席话说完,他挑帘进入帐中,没有等她回答,仿佛这并不重要。
天际昏黑,雪屑漫天,风中忽有女郎轻咳之音。
医者恰好来此,劝道:“女郎别往心里去,将军为鲜卑人,难免有偏见,亭侯不会怪您的。”
沈婉却摇头,平声道:“无碍。我在里面也难以帮忙,就不添乱了。”
她不显情绪,医者不好再劝,拱手一拜,方进帐为牧衡看诊。
沈婉默然片刻,观雪落纷纷,朝着营帐俯身,良久才起。
部族并入大军,显露许多弊端,笼络人心就要耗费许多心思。无论是纥骨乾,或是他人,皆想在新政下立下首功,封官进爵,才会有中军帐盛况。
她却不欲牧衡为难,连日的劳累让他损神良多,不能再因小事起纷争,这世道对女郎的容许极低,能有今日模样,就已承蒙他厚恩。
沈婉想了又想,提着砂壶的手摩挲着其上纹路,最后却看向新城方位。
呼伦城与上京城,截然不同,此地多数部族从不闻外政,更不知他国现状。魏赵之争,百姓能看得到的,是侵略,是国之将破,他们不知魏国百姓处境,更不会心向往之。如今不少部族归并,但魏军的民心却极低,新城常有百姓唾骂军士,难以管束。
若任此发展下去,必会爆发民怨。
压在牧衡肩上的事诸多,她承蒙厚恩,不愿见他再这样辛苦,也不愿赵国百姓错待魏军。
千疮百孔的赵国,若得魏国国策,又何至如此。
沈婉掸落腕间雪沫,抬步往新城走去。
黄复本欲议事,遥遥见她背影,心中顿有疑惑,但听见帐中传唤,只得将念头暂且搁下。
帐中炭火旺盛,牧衡坐于主案,两旁坐满文臣武将。
众人面露沉思,显然在谈论要事。
“亭侯。”
“黄将军请入座。”
牧衡稍顿,将白帕放于一旁,平声道:“今唤诸位来,为商讨攻城事宜。我军需早日攻克呼伦城,以涨士气,南下援助上京大军,若一再耽搁,恐生变故,还请诸位将军制定总攻计策。”
他说到此处,又抬眸望向那些部族首领。眉目间情绪稀薄,却不失威仪。
“再者,诸位将军归魏,各有缘由抱负,在赵国皆有地位名气,治下百姓却仍对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