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萝是被饿醒的。
四下寂静,入目是一片红彤彤的小灯笼,她适应了好一会夜色才看清那些都是柿子。
——她正姿势怪异地趴在一棵不知名的柿子树上。
胃里传来的饥饿感和胸前一排硌人的骨头,原身是在饿到极致时爬上树摘柿子,不小心滑落被下面的树枝接住,失了最后一丝力气,就这样在树上无了生息。
“这年头,怎么还能有人饿死,盛岐不是号称大同之治的嘛。”
云萝嘴上嘀咕着,手上也没敢停,在树上动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将自己给掉下去。肚子因她笨拙的动作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在空旷的四下传开,听得她一阵尴尬。
没办法,现在这具身体是她的,她饿她也饿。
待她终于翻过身来,已经花费不少力气,整个人散了架似的歪靠在树干上歇气,又感到腹中空空,随手捞了只柿子啃起来。
柿子看起来圆润可爱,云箩满心欢喜地咬上一口,下一秒就连皮带肉地往外吐。
——涩嘴!难吃!
“这一百年前的柿子也不怎么样嘛,味道还不如平芜山头的野柿子。”
云箩咂着嘴抱怨,后又长叹一口气。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平芜的柿子,就被送到了这里。
三个时辰前,云氏一族的踪迹再一次被人发现,皇室派兵围了整个平芜山,族中长老们杵着拐杖骂骂咧咧地四处走,只怨叨这般东躲西藏的日子过了有百年,褚氏依旧不肯放过他们!
他们蹒跚着步子,吵着嚷着便要出去拼命。
云箩坐在院里的石阶上撇嘴,虽十七年来未出过平芜山,但像这样的‘大场面’她早已见过多回。
她一直以为皇室只是因为占卜幻术对云氏处处针对,却没想长老们全都口风一转,止了骂咧,叹息声此起彼伏。
——不为秘术,只为一人。
她那烈性的老祖宗在一百年前开罪了盛岐史上最年轻的君主帝王。
“让您当皇后您怎么想不开去跳湖啊!”
云箩是又气又委屈,她倒是一跟头扎进湖里不管不顾,害得云氏百年不得安生。最后长老们一致决定,重启云氏幻术,派人去一百年前化解这次祸端,云箩刚刚好就被选中。
白胡子老头咕噜念咒,云箩还没准备好,就被送到一百年前的盛岐,挂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她瘫在树上唏嘘过往,怎么也想不明白双鱼玉佩竟会选中自己。她不如二叔家阿姊聪明,也不如彩玉表姐沉着冷静,十七年来起卦之术学了个半斤八两,唯一还说得过去的,就是脸长得还行。
平芜山隐于雾中,上山之路难寻,山中药草繁盛,采之可治顽疾。传言有神仙妃子驾雾而出,采枝头柿子以献王母。
云箩绝妙的采柿子计划,就因这个奇葩传言不得不中止,还挨了族中长老一顿训,也是因为这个传言,云氏后来才会暴露踪迹。
但是她总不能在见着老祖宗之后与她商量:看在阿箩脸的份上,这湖咱别跳了?
肚子都觉得这个法子荒谬一直叫个不停,她甚至不如老祖宗烈性,重新捞过柿子啃起来。
得过且过,来都来了。
柿子饱满却酸涩异常,她囫囵去嚼,放空自己来忘记这个奇怪的味道,正待咽下,远处忽然响起异动,好巧不巧她就被这块柿子肉给噎住了。
云箩使劲拍打胸口,脸憋得通红才算是将它给咽进肚里,她卸了力气靠着树干大口呼吸,待缓过劲来,才后知后觉探头往出声方向看。
周围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盛岐这么穷的吗?皇城甬道连油灯也不燃一盏?”
云箩疑惑地皱眉,她抱着树干站起来,探身远眺才模模糊糊看清了个大概。
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靠坐在墙角,身前太监模样的人围了有三四个,其中一个太监手执宫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云箩才勉强看清他们的模样。
一个个皆一身挂彩,皇城宫禁之后禁止大声喧哗,他们咬牙在黑暗中进行了一场默斗。
那几个太监只是轻伤,最多不过衣裳被扯破几个口子,那个小少年就比较惨了,大概十五六岁模样,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云萝隐约瞟见他脸上黑乎乎一片,像是粘稠未干的血迹。
“打架?”
她眉毛蹙紧又缓缓展开,手中的柿子被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云箩垫脚看得稀奇,好家伙!刚落地就有热闹等她了。
褚芒靠坐在墙角,冰冷的石壁贴住凸起的脊骨,有血迹从他的额角滑落至下巴,在苍白的脸上沾染一种莫名的凄诡。
“想逃啊?”
声音轻缓,邪气中带着冷然,听得面前的太监们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他将低垂的眼睛缓缓抬起,一双无光却有神的凤眸显露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