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的就是历朝历代的皇帝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削弱藩王。
但这种明面暗面的、有如小刀刮肉般的“削弱”,势必将引起藩王势力的反弹。
那日迟筱之所以认为景帝是想借她的婚事以扭转当世读书人隐世不仕之风,自然是有所依据:
如今的景帝曾亲历藩王叛乱,但远在他之前,京城与地方不间断的拉扯就已经让天下有识之士有所感悟,朝廷的黑暗混乱使得其中部分人颇感失望,便隐入山林不再过问世事。
直到现在,隐世的风气已是蔚然成风,甚至因为成了读书人用以显现自身不与世俗同流的手段而被竞相追求。
哪怕景帝上位后励精图治,朝廷征榜放文要广纳贤才,也依旧是石子投入湖中,激不起多少风浪。
迟筱的婚事便是景帝对此下的一剂猛药,而她的举动更是无意中迎和了景帝的期望。
只有深入局中,才知形势瞬息万变。
迟筱心道,哪怕是以原著为蓝本化出的世界,所有发展却都不是简单的线性递推,反而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变数。
“……难怪那次没被骂。”
迟筱对这种巧合无言以对,她不欲多想,总之有利任务进展就好。
“只是没想到任务推进会这么顺利。”
她转念想到。
逼近四月,天气转暖,前些天因为倒春寒换回的厚实冬袄又再度换作轻薄的春衫。
时下正流行豆绿,稳重不失轻巧。南方进贡的绸缎在府上最巧的织娘手上过了一遭,新裁的衣服上绣着精美的暗纹,迟筱立在那,婢女正围绕着帮她穿衣。
花如剪彩层层见,枝似轻丝袅袅垂。【注】
系统适时地为文盲解忧,从库里翻出了一句应景的诗句。
迟筱转着手上那枝新鲜折下的垂丝海棠,娇艳的花朵簇拥在枝头,清淡的香气不如其他花朵浓烈,却随着习习清风送入鼻中,一扫胸中早起的郁气。
她只需伸手一递,便有侍立于后的婢女接过,熟练地发问:“公主可是要送给驸马?”
虽然还未正式成婚,思虑迟筱至今展现的姿态,公主府的下人们都自觉地将称呼从“祁贵人”到“祁驸马”最后一路更新换代到“驸马”。
要说原因,还要说到上京城中的热闻。
那位大公主殿下,突然就遣散了府中豢养的所有伶人美姬。
里面甚至包括了曾经惜春楼的头牌——曾经大公主宁可顶着御史的口诛笔伐,也要掷万金买下的怜月姑娘。
秋梨还在宫中时就是迟筱身边的大宫女,出来开府后又兼任了管家。
遣散一事自然过了一趟她的手,也正是因此,她才真切感受到殿下不只是单纯厌烦了这群莺莺燕燕。
——更多的,还是因为驸马。
很多事秋梨已经不必亲手去做,只需吩咐一声,自有下面的副手处理。但下面人在遣散一事上却犯了难,一路找到她这,希望她能拿定个主意。
他们拿捏不准此事是殿下一时兴起,还是铁了心要搞这么一出。
再加上,公主府虽规矩森严,却不知比那秦楼楚馆私下的龌龊好了多少倍。更何况殿下不喜磋磨下人,连着这些姑娘也是养尊处优,如今哪怕是给回良籍,还能带着笔足够优渥生活的钱回家,也有人不舍得离开。
便有人求到了负责此事的人那里。
秋梨曾为此事去见迟筱。
府里一众姑娘里,怜月善舞、貌美,能说会道,素来为殿下所喜。倘若连她也要遣走,那别的更不用多说。
不想,迟筱只说了句,“留着她们,我见了驸马该怎么说?”
此事毕。
公主府人也明白了驸马在殿下心中的份量。
恭敬地接过那枝花的侍女秋梨心道,看殿下的态度,不像是从前那样的轻佻心态,倒像是认真的在……讨驸马欢喜。
哪怕是自小跟在迟筱身边的秋梨,也很难想象总是孩子心性、喜新厌旧的殿下,有朝一日会挖空心思的、变着花样来讨人喜欢。
这实在是——
秋梨离开的时候最后看见,晨光拨开云层,从雕花的窗间投进内室。
那还是往昔少女模样的大公主殿下,垂着眉眼,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轻轻抿上口脂,左右对照着看是否还有疏漏。
她仿佛这才有了实感,殿下确实是要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