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十四年,五月。
景帝正式颁了旨意,赐封二皇子迟瑜为安亲王,即日前往封地开府。
迟瑜领命,收拾了几日后,便携着二皇子妃、也是清贵人家出身的吴氏,以及浩浩荡荡一群车马仪架出了京,往西南封地行去。
对此结果,朝堂上没有特别的声音,只是王谢两党之间,越发针锋相对了起来。
就连华清宫那边也出人意料地表现得一派平静,像是无事发生似的,从前怎样便是怎样。
上京在公主成亲以及安王离京这接连两场大事过后,终于再度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至少,表面上确实如此。
就着这罕见的平静,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崇明十五年的春天,东宫先是传来了喜讯,太子妃许晴然足月生下了小皇孙。
迟璟当年是主动求娶的许晴然,他没有立侧妃,对这个孩子可以说是宝贵得紧。
“和个傻子一样。”
许晴然偷偷拉着迟筱,如此感慨。
迟筱能怎样,当然是顺着她的口风,一顿哈哈给糊弄过去。
但在满月宴上,迟筱还是逃不了一顿打趣。
哪怕是她,也被这属于已婚妇女的、过于放开的话题搞得有些尴尬。
只得强行转过话题,认真地告诫许晴然:
“多多注意。”
原著里没写过迟璟有留下子嗣,因此对这个孩子,迟筱觉得还是紧张些比较好。
她这样,许晴然自然觉察了些许。她没有细问,只是颔首,“我晓得。”
终究是觉察了周贵妃母子并不如表面上那样,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春天过去,转瞬又入了夏。
五月的天,蝉鸣阵阵,炽盛的阳光从枝叶间的缝隙投下,在地上打出一片细碎错落的光影。
春衫渐厚,府上新裁了薄纱衣裙,放量十足的大袖从女子搭在躺椅扶手上的、细瘦的手腕处垂落,风吹拂而过,吹得上面银线勾绣的繁复花纹阵阵晃动。
摆脱了冬天的秃头姿态,经过一个春天的蓄力,小扇子形状的绿叶终于攀满了枝头。
用过午膳,迟筱便懒散地躺在院中移栽的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乘凉。
春困秋乏夏补眠。
诚不我欺。
迟筱眯着眼,斑驳的光影偶或照在脸上,她打了个哈欠。
院中除了她,便只有侍女二三人。
归根结底,还是近日和祁晏闹了场不大不小的别扭。
夏日炎热,哪怕有冰块解暑,迟筱依旧被蒸腾热气弄得没胃口。府里专有擅长做冰的大厨,她贪吃那一口冰冰凉凉的感觉,便更不想腾出胃口去吃饭。
恨不得一日三餐顿顿吃冰。
祁晏自是不会允许。他虽是温雅端方的君子,天生一副包容的好脾气,唯有这方面却从来不惯着迟筱。
平日里贪凉,经期哼哼唧唧叫痛的也是她。
于是无情剥夺了迟筱的吃冰自由。
不仅如此,还联合了府中下人,从根本上断绝了她不好好吃饭的机会。
在第不知道几次被抓住后,迟筱觉得很离谱。
她捧着碗愤愤地想,这明明是公主府,怎么就没人听她的?
甚至连秋梨都叛变了!
那身姿板正的侍女察觉到她控诉的视线,略微心虚地低下头。
再看隔桌而坐的青年面上那平和且没有丝毫觉得自己做错的表情,迟筱觉得碗里的饭都不香了。
她实在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当夜,便非常有骨气地指挥人搬着被褥去了别院。
“你不反思一下你最近恃宠生娇的行为的话,今晚上就一个人睡吧!”
留下这句话,迟筱头也不回地甩门……去了隔壁的院子。
再看到连着院子中央那棵银杏树,都是她当初为讨人欢喜,特意从城郊迁来的时:
“哼!”
迟筱抱手,实力演示了一遍何为“恃宠生娇”。
于是便宣布开始了这场单方面的闹别扭。
夏日午后。
侍女在旁边给她轻轻打着扇子,有从井水里冰过的新鲜瓜果攒成一盘,摆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以供随时取用。
在这习习凉风里,迟筱竟也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沉入了一个短暂却极为清晰的梦中。
她梦到了那夜。
自从成了婚,祁晏原先住的府邸形同虚设。
原因还在于,迟筱无视了景朝驸马无召不得入公主府的律例,在婚后第一日的夜晚,便拦路劫走了下班的探花郎。
上京此等繁华,八街九陌、地上天官。
一条御街,像是一幅流动的画卷,白描勾勒,让人走在其中,便像是概览了人间百景。
迟筱那天特意没有提前说,晚上想要祁晏留在公主府。
果不其然,她掐算好时间出门,在半路就劫到了一个面上不显、实际形单只影走在上京夜色初现时的繁华中,一派冷淡的青年。
“……”
和无数人擦肩而过,那人的面容就隐在街角晦暗的灯火不及之处。
人声鼎沸里,不乏有成群结队者,大多也是两两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