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哭穷”,“驸马俸禄微薄,公主府又人繁事多——”
她及时打住,那副样子看得景帝直扶额。
他挥手,“姜福来。”
迟筱:“嘿嘿。”
她又凑近几步,显然还有话没说完。
景帝:“还有何事?”
心下却有预料。
果不其然,迟筱道,“有关驸马。”
“哦?”
便开始告黑状。
片刻后,迟筱总结,“就是这样。”
“参我也就算了,那些事我做了便认。但牵连驸马——”
她扶了扶发间的金钗,难得正经,“任由真正做事的人被诋毁,父皇英明神武,想必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景帝微微后仰,抵住椅背,借着烛火打量她,“倒是想不到,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迟筱理所当然道,“驸马如何,难道还能有比我更清楚的吗?”
她话锋一转,“更何况如果驸马才不配位,父皇也不会接连提拔他。”
景帝微笑。
祁晏此人,他本想着还是书生意气,得磨练两年才堪大用。
却想不到,倒是给了他不少惊喜。
景帝曾召见端明殿大学士李容甫,想问问这位两朝元老、也是他的老师,对祁晏的评价。
“讷言敏行,八面玲珑。”
听起来似乎很矛盾。
不显山、不露水,进退有度、谨言慎行。
对上不媚,对下不威。
最难能可贵的,便是懂得变通。
过刚易折,过柔则靡。
李阁老抚着花白的胡须,那双见惯沉浮的眼眯了起来。
他笑叹道,“此子小小年纪,竟已是悟得一句中庸。”
中庸之道,易懂难行。
景帝道,“老师所言,倒像是有些不满意的意思。”
李容甫笑眯眯弯了腰,“臣不敢,只是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
摔了好些个跟头,才跌跌撞撞了悟了这世界永恒的道理。
他喟叹,良久才慢慢道,“持心秉直,不愧祁家之风。”
“……”
景帝抬眼。
这一句,才是真正让他改观的话。
清河祁家,士族绵延百年。
祖上有入朝为官者,无不沥胆披肝,为天下生民求福祉。
祁晏叔父一脉,遇前朝党派倾轧,那意欲照世的烛火终是熄灭于黑暗之中。
景帝那时尚且年幼,终日活于藩王割据的惶惶之中。
却在后来亲眼见了祁家全府被抄,连府中稚嫩幼子,都不曾流露丝毫软弱。
虽九死,其犹未悔。
景帝继位以来厘清宿弊,意欲大刀阔斧改革,却在彻底清除藩王余党时,眼睁睁看着朝中又起争端。
王谢两家。
他等待刀锋已太久。
“朕明白了。”
这场隐秘的对话以此为结尾。
仅是中庸,便难免陷入不偏不倚、力求不出错的温吞陷阱。
长此以往,必然滑落至尸位素餐的结局。
但如若有其叔父之风……
李容甫拱手,起了些玩笑的心思,“臣此番话语,望陛下千万别告诉公主殿下。”
景帝哈哈大笑。
……
景帝失神片刻,便对上了迟筱一双期盼看着他的眼。
他突然起了些逗趣的心思,“所以呢?那又如何?”
看出他就是在逗人玩,迟筱抽了抽嘴角。
景帝笑道,“祁晏没和你说?”
“啊?”
“他随着李容甫上奏,要整顿御史台,择良者取代之。”
还真没说过。
想不到祁晏平日不声不响,居然是在琢磨要搞个大的。
这么想着,迟筱却理所当然点头,“这不是应该的吗?”
景帝故意:“你没有掺杂半点私心?”
迟筱:“那当然还是有的。”
“不过,朝中那些个老……大人们,”迟筱慢慢道,“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吗?”
上次他们不吵,还是在她成婚时。
有风从未合拢的窗间吹进,灯火招摇,那一站一坐二人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姜福来眼观鼻鼻观心,静待这对天家父女于此谈话。
景帝收回面上的笑意,没答,反而是另起了话题,“再过段时日,便是吏部考核的日子。”
迟筱抄着袖子,步履轻缓。
冬日气息随着呼吸入肺,白雾吐出,换得一身清醒。
回去的路上,要过一座花园。
只有来时那个宫女在旁边提灯,系紧斗篷,迟筱无意间看到了湖边石头上坐着的人。
她皱了皱眉,示意宫女随她走。
然后,冷不防开口,“萧夫人,为何现在在此处?”
江采薇吓了一跳。
她回头,发现竟是长乐公主,连忙福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夫人还没回我话,宴会未散,你为何在此处?”
她余光一扫,天寒地冻,湖面都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迟筱稍微松了口气,想着起码不会回到奇怪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