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李池州一句话未说,一直低着头,只是在李县令拿出那份帛书时,才抬眼紧紧盯住它。
苏巧儿他们走后,又低下头。
转眼间,县衙之内,只余李县令与李池州二人。李县令看他失魂落魄,眼眶通红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上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池州,命该如此,你父亲也不希望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头去争得头破血流。”
见他依旧低头不语,摇摇头,再次轻拍肩膀:“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转身离开了。
热闹的县衙瞬间冷清,偌大的府邸只留李池州一人。李池州在他的背影消失的那瞬间,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跌跪在地上,半捂住脸。
明月高悬,月光似乎映射在他的脸上,闪出晶莹的亮光。
同样的月光下,林玉生小心翼翼地拔出富贵双羽中的碎瓷片,从药箱中掏出药粉,洒在上面。
它一时吃痛,扇起翅膀就要逃。苏巧儿坐在旁边,按住他的脑袋,心疼地安抚着。
等到药上好,苏巧儿将它抱到床上,林清云到底是十岁的小姑娘,她受了惊吓,睡梦中脸上还挂着泪珠,富贵小心翼翼地将头枕在她的手上,一人一鹅沉沉睡去了。
苏巧儿坐在床边,用手帕轻轻擦去她的泪珠,掖好被子,和林玉生一同走到了屋外。
苏巧儿倚靠在栏杆上,柳眉轻蹙,她有些忧虑地开口:“今日李池州怎会如此失态?”
林玉生走过去,眼里也带着一丝忧虑,回答道:“府外交谈之时,我曾将计划说与他,并言明我们所开为药铺,与酒楼无半分竞争。
他并不在意,言辞凿凿地说半步不让。”
“如此说来,我们这样夺人所好,真的好吗?”
苏巧儿闻言有些惊讶,随即面带苦恼地问道。
林玉生却摇摇头,安抚着开口:
“既得之,则安之。那日,我所说酒楼之地界,环境,他都不甚在意。
只是在提到这个百年老字号的名头之时,他言语之中有些异样。
我猜测,他想要的可能是天下阁这个名头。
这样想来,那日观其牌匾,题字龙飞凤舞,气度不凡,总觉得在哪见过……”
林玉生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苏巧儿闻言松了口气,语气轻松地开口:
“如果他真的只要这个名头,我们送给他就好了。到时候,要给我们的药铺起个好听点的名字。”
林玉生温柔地看向她,附和着点点头。
“什么?!不许改名?”
然而第二天,县衙之中,苏巧儿猛地站起身,一脸茫然地看向李县令,林玉生的眼里也划过一丝讶异。
林县令笑着抬起手,示意她坐下,缓缓开口解释道:“莫急莫急,听我慢慢说。”
苏巧儿坐回椅子上,两个人认真地听李县令所说,他面带笑意,回忆着开口:
“那是崇德十六年的春天,我十五岁,先帝还在世的时候。
他极爱珍馐美味,常常微服出访,游历天下,遍尝名菜……”
崇德十六年,春光明媚,皇帝在一次微服出巡之时,来到安远。
他站在那时候还不能称之为酒楼,只是一间小小的饭铺前,看着木板上龙飞凤舞的“天下阁”三字,面色不虞。
他走进饭铺,环视四周,环境虽老旧,却干净。
一个少年正仔细地擦拭着桌椅,木头的缝隙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少年,面带微笑,眼里却闪着危险的光,缓缓开口道:“掌柜的,您这饭铺名起得不错,天下阁,就是不知道担不担得起?”
少年看了眼他身后几位身形彪悍的随从,面色淡然,定定道:“当然。”
“当时这间饭铺的主人,名叫李跃。”
李县令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他也是个好吃之人,行遍天下,只为习得各种菜谱。
最终定居安远,开了这间天下阁。
当时先帝途经安远,认为李跃口出狂言,饭铺名不副实,便有意刁难,点了各地名菜。
可李跃竟全都做出来了,并且每一道都极其美味。
以至龙颜大悦,亲笔题书,写下这天下阁的牌匾,并赐金百两。
可惜啊,后来……”
李县令眼里带了一丝怀念和忧伤,叹了一口气,久久未开口。
他似乎再次见到那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李跃正端着新做的菜,递到自己面前,笑着说:“快尝尝!”
二人对视一眼,也未再追问,直到他平复好情绪,才面带歉意道:
“唉,让你们见笑了。李跃正是我少时至交好友,想起往事,心中难免有些伤感。”
苏巧儿摇摇头,表示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