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小官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直打嗝,话都说得不太利索:“我……呃……还真就告呃……诉你,你面前……呃……这位正……正是司农寺少……卿徐……大人……”
容悦听罢,直接呆呆地愣在原地,震惊、愕然、羞愧、不安、难为情在他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对着满面春风的徐斯牟,嗓子哑了半晌,许久才卡出一句哆哆嗦嗦的话:“草民拜……拜见大人……”
江令桥也跟着娇滴滴地一福身:“草民拜见钦差大人。”
细声淙淙,直接流淌进了徐斯牟干涸多日的心田:“无碍无碍,无伤大雅!”
江令桥搀起容悦,道:“多谢大人。”
又是一潺涓流,滋润得心田几欲发芽。
女子从盈盈一握的腰间取出一方香帕,去拭年长男子额前涔涔的冷汗,末了看向徐斯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们无意冒犯大人,只是天干物燥,难免心中积火,还请大人千万不要怪罪。”
哀愁凄婉的小模样勾得徐斯牟骨头发软,人都要化了:“美人莫急,本官不责怪就是了。”
江令桥捂着胸口,又娇滴滴地福了一身:“多谢大人。”
于此,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风波似乎就结束了。女子搀着年长男子向酒楼内走去,留下一堆官员在原地想入非非,意乱情迷。
“相公年纪这么大,可惜,跟他倒还不如跟了我……”徐斯牟不掩色心,望着那抹倩影兀自呢喃。
这话原本极轻,谁知却清清楚楚落入女子耳中,只见她柔柔地回过头,就这么含情脉脉地凝望过来,垂眸赧然一笑,而后朱唇轻启,扔下句轻飘飘的话。
“大人误会了,这是我阿爹。”
她挥挥衣袖款款而去,不沾染半分纤尘。
***
虔州外城是彻底没救了。
随处可见的除了沙土,就是零七八落的尸体。饥野蛮民,草木无踪,深土无泽,吸一口气,一半都是尘灰。每次放粥就像涌进来一群饿鬼,搡得人仰马翻。
放粮这几天,徐斯牟的心情是越放越糟。
真是一群乡野刁民!上顿吃完没多久,就嚷着要吃下顿,无穷无尽,贪得无厌。仓囷眼看着空下去一大片,灾情也没有丝毫起色。前看遥遥无期,后看一片狼藉,磨得他是再无半点耐心,直接免了白米汤粥,把积年屯压的霉米散下去,反正扔了是白费,精粮给他们也是白费。
“怎么天天都是这种破烂霉米!朝廷还拿不拿我们当人!”
“就是!好米都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见光!”
“粮食就是给人吃的,大人,您行行好吧,我孩儿还小,他熬不住啊……”一个妇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累月的风沙吸走了她的青春年华,一张皮皱巴巴地附在骨头上,既年轻又苍老,“孩子他爹已经饿没了,若是孩儿再没了,我怎么有脸去见他……”
她如泣如诉,抱着孱弱的幼子跪在徐斯牟脚边,一双眼睛早已浑浊。
徐斯牟嫌恶地低头看了眼,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去,妇人没有防备,却下意识护住怀中的孩儿,自己在碎石嶙峋的洼地上滚出数尺远,再然后便没了动静。一个难民大着胆子上前,将其翻过身后,登时一口凉气直冲后脊。
那妇人残余的一口气已然到了头,饥黄的面容被碎石戳削得斑红片片,神情惊惶,再去瞧那怀中幼子,肤色惨白,面目浮肿,腹相虚大,通体冰凉,身死俨然有一段时日了。
“欺人太甚!”
已经眼睁睁看到活人死在眼前,焉知下一个受难的会是谁?那男子猛地摔了碗,砸出一道平底惊雷,骇醒了众人,一腔孤勇地冲上前要与徐斯牟等一众官员同归于尽。
众人群起,夹棒掷石,冲喊着,一个个猩红了眼,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扬起的尘土,歇斯底里的吼叫,无情的官令驱策着铁戎兵甲冰冷的刀枪,穿过流民尚有余温的胸膛,血色飞溅,落在碎石上,落在黄土上,落在官员们鲜艳的官袍上、锃亮的乌纱帽上,搅入浑绿稀落的粥水里,凝成另一种怪异的颜色。
“反,反了!反了天了!”徐斯牟气得龇牙咧嘴,“刁民,乡野刁民!”
话音未落,一块碎石径直飞过来,一把砸歪了他的乌纱帽。
奇耻大辱!徐斯牟顶着歪帽子,闷头嘶声一吼:“谁!是谁!我乃朝廷命官,秉承天威……”
又一块石头毫不留情地砸了过来,一小官见状忙飞身一扑,阻下了这一击,石头砸在了他脑门上,立时叮出一个红肿的包,疼得他直咧嘴。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下官即刻遣兵将护送您回内城……”
“还不快去!”徐斯牟尖声斥骂,一脚踹在小官屁股上。
难民暴起,血海翻腾,人潮汹涌,兵甲突袭。顺流而下易,逆流而退难,光亮与晦暗相交织,刀尖与铁刃筑起触目惊心的明暗交界线。场面喧杂,人声鼎沸,兵将向外城长驱直入,徐斯牟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