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悲台纵乐无度,门庭若市。初六端着食案,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闪着,躲过载歌载舞、觥筹交错的人群舞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客人要的酒菜给送到了。
“这位爷,酒菜来了,吃好喝好!”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十分熟练地替他们上好酒菜。
东西撤下了,初六正欲抱着空食案回去,谁知步子还没抬,手却猛地被中间坐着的干瘦男人一把捉住。
“姑娘这么急着走作甚,”男人一边说一边摩挲着她细皮嫩肉的手,猥琐的笑容顺着涎水淌了下来,“春宵一刻,小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嫰瓜子……”
初六被这番扭曲的表情吓得连连后退,手想缩回却被锢着抽脱不出,抬头一看,冯落寒并不在二层阁楼上,一时心里擂鼓似的慌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她善制毒,本可以一把药粉迷昏了他,奈何两只手被死死钳制住,腕间都勒红了。
男人一口酒气喷在初六脸上:“小爷给你钱,很多很多钱……”
“谁要你的臭钱!我们悲台不缺你的烂心钱!”初六急得快哭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你干什么!”
关键时刻,秦娆珎瞧见楼下有纷乱,一眼认出是有人在欺负初六,当即挽了薄袖香巾就冲下楼直奔过来,指着那精瘦男人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一个大男人只会欺负小姑娘,还要不要脸!你给我把手松开!”
男人醉意上头,哪里管这三七二十一,满脸酒气熏天,龇牙咧嘴地笑着:“哟,这儿还有个美艳的,多少钱,爷把你们都包圆了!”
见这情形,秦娆珎知道再怎么同他理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接上手去掰他的手腕,却又害怕太过用力会弄疼了初六,一面回头看她,一面嘴里急切地念叨:“你放手!你放开!”
别看眼前男人精瘦,力气却大得惊人,只一只手就能轻松钳住初六两只纤细的手腕,还腾得出另一只手来捉秦娆珎的手,脸上荡着得意忘形的醉笑。
纵使秦娆珎多年来开疆扩土,床榻之上独领风骚,却也不是谁人都肯委身的。这番叫一只又长又黏的鼻涕虫给占了便宜,心里直犯恶心,嘴上都开始打着哆嗦:“把你的脏手拿开!滚!”
初六心肠软,瞧不得身边的人受欺负,更何况是因为自己而受委屈。见前来襄助的秦娆珎受到这番侮辱,心里比她更难受,仿佛百倍千倍都扎在自己身上。自己尚且脱身不得,却再顾不上个人,她奋力挣扎着,只想快些叫秦娆珎摆脱他的钳制,莫受了自己的连累。
手挣不脱,那便上口,尖牙利齿地要去咬他。谁料剧烈挣扎之间,额前的头发不甚散落开,眼尾那片巨大的红色胎记登时毕现,醒目地横亘在肌肤上。
刺目,扎眼,像是浮在清汤上的绿头苍蝇,华服上灼出来的深洞。
大事不好——秦娆珎的心猛然沉了下去,抬眼只见初六神色惊恐,眼神躲闪,像是陡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自卑,胆怯,瑟缩,颤抖。一面更绝望地挣扎着,一面深深地低着头,周遭几百只眼睛就像毒针一样不可直视,淬着世俗的毒,装于成见的器具,一辈子也找不到解毒之法。
“好丑啊!”
男人嫌恶地撇着嘴,却忽而又荡开个幽幽的笑来:“不过够嫩就行,灯一吹什么也瞧不见。就当你们俩一个是身子一个是脸,小爷我也不嫌弃!”
禁锢太紧,挣脱不开,两个女子被强行拉入怀中。
言语污糟,不堪入耳。秦娆珎心里憋着一口气,忍不住冲着四面八方大喊:“六月你个臭婆娘!平时天天出来气我,这时候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你的拳脚呢你的刀剑呢!往这里揍啊!算我请你的!”
这惊天一吼,莫说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歇着的叫花子能听见,就连好事正浓的床帏之客都匆忙穿了衣服出来,鞋也顾不上穿,趴在阑干上嗑着瓜子,瞪大了眼看热闹。
席间还有只狗探头探脑地从众人腿脚间伸出半个身子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后事如何。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闻一阵骤风,而后不见桃花人面,只觉一股旋风掀起众人衣袂,蒙了面迷了眼,混乱中绷直的腿狠狠踢来,冲着那男人的胸口就是震天一脚,直叫他头晕目眩手脚麻木,连连后撤,胸口都要踹成了碎渣,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跌入一群小厮之间。
“这才叫动手,你那挠痒痒的把式能唬得住谁?”
六月立身站定,一面冷眼无情地贬低着秦娆珎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一面又殷殷切切、忧心忡忡地询问初六:“你怎么样?可有受伤?那人心这么狠,勒得你手都红了,疼不疼?可还能动?”
变化之快,令人咋舌。秦娆珎被这热情给甩了出来,恍惚间只觉得此女子必定有两副面孔。
然而初六无暇顾及手上的瘢瘢红印,一手颤抖地去遮眼尾的胎记,一手拼命划拨着散乱的头发,极力去遮掩它。
“丑……难看……它不可以出来……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