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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2 / 2)

“行了!”江令桥直起身来,胳膊肘碰了碰身边人,“人都不见了,再做戏也没人看了!”

容悦:“做戏做全套,我这叫有操守有牌坊。你看你方才,腰弯得就不够讲究,还得再低些才不至于让人看出破绽!”

“哈!”江令桥眨了眨眼,“是么,平日里倒还真没看出你竟有如此天赋啊!不过……”

“不过什么?”

她煞有介事地品头论足:“依我看,笑得还不够谄媚,不够小人,不足为信。”

容悦当真信了,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疑惑问道:“哪里不够谄媚,挺小人的啊!”

江令桥笑而不语,自顾自提着食盒进了去,只是转头的那一瞬,向容悦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怎么看怎么像当初他追到罗绮斋时,她隐没在那方画屏之后的笑……

一道雷亟落下,容悦蓦地恍然大悟——敢情这是拐着弯儿地贬他呢!忙立即抬步,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

牢狱内,一股不同寻常的冷意扑面而来,乌泱泱,黑漆漆,像是入了寒冰地窖。又不单单只是冷,还有低沉凛冽的空气,淹得人口鼻滞涩,叫人望而生畏,只想尽快逃离。

内里的木头架子上支挂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依稀可辨出是个奄奄一息的人来。周子音坐镇其中,七常侍立其旁,有的拿着赤红烙铁,有的握着盐水细鞭,有的端着大小刑具,有的正擦着血迹斑斑的刀刃。

被用刑的人看不出来还有没有气息了,只知道空气里的血腥气很浓,新的血和旧的血同衣物、头发污成一团,早已牵扯不清,更有甚者粘在了伤口的血肉上,稍稍一动,就是钻心蚀骨的疼。

“刘大人,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周子音一副笑面虎模样,“错已铸成,贪墨朝廷拨给虔州的二十万两赈灾银,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再强撑也是毫无意义。依我看,倒不如尽早画押,省些皮肉之苦方是明智之举!”

“哈……哈哈……”乱糟糟的头发后传来一阵嘶哑的嗤笑声,每说一句话皆如刀割,“你做梦……没做便是没做……遗臭万年的名声……休想让我做替罪羊……”

周子音狞狞一笑:“刘大人果真高风亮节,那依你看,如何能让下官撬开你的嘴呢?”

“周子音……你逼死我妻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真是块硬骨头啊……”他咂咂嘴,“就是不知,阴曹地府里与你妻儿相会,她们可会原谅你这般刚正不阿……”

一句话,拉回死去的记忆,在无人的夜里死灰复燃。受刑之人愤起,像囚笼里禁锢不得脱身的猛兽,嘶嚎着,冲撞着,沉沉的低吼夹杂着呜咽,不像是人的哀凄,反更像是走兽的悲鸣。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撕扯,牵拉,冲脱,愈合的、没愈合的伤口又破开,汩汩地渗出血来。伤口如此多,密密麻麻遍布全身,仍是痛的,却再也察觉不出究竟是哪里疼了。

容悦撇过头去,不愿再看,手却不由地攥紧。医者生生世世浸润在药石的馥郁里,尤见不得的,便是屠戮和残杀。

江令桥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动作,握住他的手,上前挡住了他部分视线。手里漫溯上来的那股沁凉,像是平息了一丝焦躁,容悦侧目,定定地看着她。

江令桥也抬眼看向了他。

“还受得住么?”

容悦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应是好些了,他将手挣脱出来,反握住她的手,像握着烈日底下的一块寒冰,心里安定。

“嗯。”他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次见他时,他就这般同情心泛滥,二话不说就要过来替她疗伤,去了虔州,也是忍不住要管那桩闲事。这一别多年,气性倒还是一点没变。

江令桥打趣说:“我是怕你忍不住技痒,要冲上去救人。”

温吞水般脉脉的气氛舔舐着容悦的心,突如其来一盆冷水却霎时浇得人神清气爽。他悻悻松了手,抱肘道:“受得住,也忍得住。”

“是么?”江令桥端着眉目看他,“那自然是好。”

容悦不应她,重新把目光放回牢狱,又抬起手来,直接粗鲁地将她的头也移回了原处。

这一回头,两人的目光正好与偏过头来的余本酋撞到了一处。江令桥时刻记得自己该有的脾气秉性,立即换了副笑模样,很开心地冲他招起手来。

若是在平时,余本酋定然是笑眯眯地招回去,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转头同身边的徐宿低头耳语了几句,徐宿诧异的目光也忽的望向这边,再然后,就见余本酋脸上忧云密布,蹑手蹑脚从狱中走出来,快速朝这边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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