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江令桥淡淡地偏过头去。
这样梗着脖子还要嘴硬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十年来难得一见,李善叶忍俊不禁,凑到她面前轻声说道:“你……喜欢他对不对?”
听到这话,江令桥骇了一跳,忙抬眼去看容悦的房门,那门仍紧闭着,她不知道他是否在门内,更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兄长的这句话,又听到了多少。
“我没有。”她答得斩钉截铁。
“怎么没有?”李善叶用那支玉箫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不紧不慢道,“哥哥是全天下最了解你的人,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怎么骗得过我?”
“没有。”江令桥的口气很坚决。
“你有。”
“没有!”
“你就有。”
“没有!”江令桥像是生了气,声音陡然提高,“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对他嚷,第一次发这样大的脾气。李善叶愣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
“阿秋……”他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头。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这声质问十分隐忍,她打掉他的手,同时也生硬地打断了李善叶的话。
就是这一刻,江令桥忽然想到了很多东西。
那些经年尘封的回忆像是被一只罪恶的手打开来,散落出无数痛苦的过往。那自小在忘川谷里孤零零的日子,他也曾是在的,可是不知从哪一日起,他变得越来越忙,越来越无暇顾及她。没有人知道他每日都在做些什么,他也什么都没说过,只知道无数平淡日子中的某一天,他忽然就成了忘川谷的左护法。
说起李善叶,上次见他时,还是在去夏之秋府上做客的那日。转眼又过去了月余。一月三十日,他总是如此,不知在忙些什么。这么多年来,更没有一个中元节是他主动来找她的,从来只有她寻他的份,却从来也没有等到过。
她很想问他还记不记得中元节这个日子,若是一个人总在该出现的日子不出现,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在无关紧要的日子里跑来献殷勤,这样的弥补,究竟还有几分意义?
这个问题横亘在江令桥心间很多年了,今天,她忽然不想再演什么孝悌的戏码,她只想求一个答案。
“中元节那日,你去哪里了?”
中元节,七月十五,月圆之日,也是蛊虫之痛降临之时。
“我……”李善叶歉疚地看着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阿秋,是哥哥不好,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不好,不好……”
江令桥说着,眼眶却忍不住红了起来。她竭力眨着眼睛望向天边,不想让眼泪这么不争气地流下来。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我饿了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受了伤流血不止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如今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我可以自己好好过了,你偏偏又要来假仁假义地献殷勤弥补我,何必呢?船到江心补漏迟,你弥补的是你自己,不过是在自我感动。兄长啊……过了这么多年,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早就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她说完,径直从李善叶的面前走了过去,没有流下眼泪。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开始为今天这一场命中注定的矛盾流泪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该流尽了。
廊道恢复了平静,只余下李善叶一人还呆呆地立在原地。
他不知道阿秋心里一直这么沉郁,蛊虫的痛楚生生折磨了他九年,这么多年来,上元节、中元节、中秋节,没有一个欢乐的日子是可以同妹妹一起过的。因为他不能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生活本就苦涩,在妹妹面前,他需得永远是笑着的才好。
可是,她是恨他的,恨了这么久,却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饰着所有心绪。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在见到他的时候开始带上了面具?李善叶依稀记得,妹妹小时候都是唤他作哥哥的,但不知从何时起,“哥哥”渐渐变成了尊敬而疏离的“兄长”。
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灰心的么?
李善叶讷讷地转过身,沿着江令桥曾走过、如今却不见一丝踪影的路,走了。
廊道再没有人了,那是死一片的寂静,鸟虫之声也闻不见了。
是时,那扇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忽然漏出一道缝隙,最后,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缓缓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