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的鸡四下溜达,来了心情便引颈嚎上一嗓子,嚎得睡了整宿的花鸟鱼虫竞相苏醒,一时间桃源之地生趣盎然。
江令桥不敢见旧人,悄声捏了诀隐去身形,慢慢踱着,最终,停在了一处熟悉的院落。
望着那一砖一瓦和门前的红联五谷,她一言不发地停了很久,最后,还是呼出一口气,郑重地推开篱笆走进院子。
在抬步入门的那一刻,隐身诀褪去,虚幻被层层剥落,如羽化蝶变般消逝,逐渐显露出女子的真身来。
走在这片曾经旅居过的地方,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犹记得,幼时爹爹曾说过,人之所以活得痛苦,只是因为忘不掉的东西太多。
如今想来,大抵是这么个意思。
八月了,秋日了。院中几丛木芙蓉开得正艳,篱笆墙下的秋菊也陆陆续续吐露开来——是大娘种的吧?江令桥见她第一眼便觉得熟悉,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诗情画意的女子。
记忆里,娘亲似乎也是这般娴静恬雅,可是过往朦朦胧胧的,早已看不太真切了。
是时,院中门户“吱呀”一声开了,江令桥应声望去——是沈伯。
他还是从前那副模样,满面书卷气,一身深色襕衫浆洗得微微泛白,两鬓染雪却精神矍铄。
江令桥静静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倒是沈大伯一眼认出她,先开了口。
“江姑娘!”他如见旧友,眉上有喜意,三步做两步疾走过来,“你今日怎么来了?容悦呢?是随后到吗?”
江令桥只觉得他比数月前苍老了,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白发多了些,凑到近处方才能瞧出那眼里淡淡的疲倦。
“江姑娘?”见她没有反应,沈瑭以为是没有听见,复唤了几声。
江令桥仍是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沉默着抬手轻轻扯下发髻间的玉带,于手间缓缓化为一把修长的冷剑。
剑身很干净,恍若从未沾过血腥。
再抬起头,已是与从前截然不同的一副冰冷神情。
沈瑭见状,神色缓缓趋于平静,似是明白了什么,忽地释然笑了出来。
***
中都,薛府。
“什么!”听罢薛父薛母的话,薛云照只觉血气顿时涌入头脑,一下子惊站起来,“我怎么能娶夏姑娘?”
薛父和颜劝说道:“云照,你可不能因门第而看轻夏家。夏将军早年驰骋疆场,乃是无往而不利的常胜将军。幼时你是学过骑射的,兵书也没有少读,该深知这样的神勇之人乃国之脊梁。夏家姑娘你娘也是见过的,知书达理,娴静舒雅,与你正相匹配。日后若是成婚了,必是琴瑟和鸣的一对璧人。为父可告诉你,莫要将坊间那些糟心话听入耳,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话嚼子,等话柄嚼得无味了,自然也就避而不谈了。”
“就是啊,”薛母与薛父明显一致对外,“我们薛家能有今日之地位荣宠,靠的并非是门第间的弯弯绕绕,向来不以成见看人。需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道理。后孙自有后孙福,日子是你们自己的,若想要地位权势需得自己去挣,我和你爹可不会庇荫的。”
两个长辈说完,手挽着手,一副伉俪情深,同仇敌忾的模样。
“爹,娘,孩儿没有看不起夏家。”薛云照听不下去了,向他们解释道,“夏将军是忠臣良将,夏府是清流之地。我敬重夏将军,更敬重夏姑娘……”
闻言,薛夫人当即撒开拽着薛大人的手,轻拍了拍,胸口释然道:“我就说自己的孩儿还能不了解?云照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势利之人……”
薛大人也有惊无险地笑了笑:“不愧是我薛家子,明事理,知仁善……”
“可是,”薛云照将他们的喜悦悍然截断,“我是不会娶夏姑娘的。”
此话一出,正堂中静默了一会儿,而后便见薛大人和薛夫人缓缓坐了下来,揽衣正袖一番后和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自然是与此人无意而与彼人有情。可是肺腑之言不可轻易出口,故而只能隐去其后而言之前。
“爹,娘,”薛云照郑重地坐于双亲面前,诚恳地说道,“孩儿自小便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孩子,读书,识字,习六艺,风霜雨雪,晴寒暑蒸,而从未有一日懈怠。夏姑娘也是如此,琴棋书画,女红插花,自小便这般规规矩矩地活了。”
“我们是一样的人,像熟悉自己一样熟悉彼此。我们可以是朋友,是知己,但不会是有情人。爹,娘,你们常说,姻缘之事贵在心之所向,可是孩儿所爱之人,希望她不是一个与我如出一辙的人,而愿她是个与我截然不同的女子,余生那么长的岁月里,才可以互相包容,扶持同行。更何况,夏姑娘与我志同道合,她定然也不会喜欢这样规规矩矩的相公,和规规矩矩的后半生。高山流水鹣鲽情深,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薛夫人看了他半晌,忽然道——
“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