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才知道,那个跪在地上的人是越骑校尉伍孚,董司空因刺杀之事震怒,他的家人必定难逃一死,只是可惜。
看着窗外的雨,我微微叹了口气。
近几日多暴雨,时有时无的,闷得人喘不上气。急雨打得院里的荷花摇摇欲坠,衣服也都难干,贴着身体,黏腻腻的。
我今夜要去李将军那边一趟,将这盆花给他。
那日之后,董司空派人送来了一盆花,命我好好养它,务必让它开得繁盛。
好在不是多难养的花,我急于摆脱那双森冷的眼睛,使出浑身解数,又借董卓的名义推了不少活,今夜之后,应该就能睡个好觉了。
手中的花含苞待放,已然美得不可方物。单单是这一朵,就足以抵得上几十张我的卖身契。
侍卫们告诉我李将军在北宫值守,我就朝那处走去了。
走着走着,雨声渐息。我刚转过走廊,就停在了那处。
是广陵王,他牵着一个受伤的女子,神色焦急。
我认识那个女孩子。
那是伍丹,伍孚的女儿,笑起来很好看,面若桃花。我站在黑暗中,垂眸去看走廊上稀稀落落的血迹,它们从那水色上的长裙落下来,落在雾霭沉沉的地板上,宛若焦木生花。
自那日刺杀后,董司空加强了宫门的防卫,宫门宫道层层落锁,有多人把关。伍丹受了重伤,广陵王若是想带她走,难于登天。
我得帮他。这样的念头浮起来的瞬间,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熟悉这片宫道的布守,也知道这里唯一的生路是哪。
——传闻广陵王和皇帝颇为亲近,而从宫女们的言语中,我知道那不仅仅是传闻。
皇帝许是将广陵王视作自己的救命稻草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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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落锁虽多,钥匙却不难得到。我故作急切地找到了崇德殿偏殿的守门侍卫,告诉他我的花不知道被谁给拿走了。
他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直到我搬出董司空的名字,才神色紧张了一下。
“这……”他神色犹疑。
“那盆花贵逾黄金,若是脱手卖出去,也值一锭金子。”我面不改色地扯着谎,目光从他腰间的钥匙上划过,“求您一定要帮帮我。”
“那你看着宫门,我去替你找一圈。”财帛动人心,他正要出走,我就状似急切地朝前一步,试图拉住他的衣袖,被他动作一带,摔倒了他的身上。
金属鸣响声在甲胄摩擦声中并不突兀。侍卫粗鲁地将我一把推开,力道之大让我直愣愣地摔在了石阶下,痛得我闷哼一声。
落地的时候,眼前骤然一黑,连日的精力不足抽干了我的力气,视野开始旋转起来,吃痛的眼泪溢出了眼眶,只余下收紧的手指紧紧地藏住手心的钥匙。
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远去了。
得快些才行。我抹掉了自己的眼泪,让自己清醒些,本来慌张的脸彻底沉寂下去,盯着自己微微红肿起来的脚踝看了几眼,又回头望向灯火通明的宫道,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掌心被磨破了皮,血丝混着碎石,连简单的插钥匙都会带来疼痛,我皱着眉将锁取下,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推开了一道缝。
将钥匙扔在了门前显眼的地方,我拖着受伤的脚踝一瘸一拐地往黑暗处走去。
在做这件事之前,我把花藏了起来。今夜显然不是一个给李将军看花的好日子,只能过几日再想办法了。
背后的喧嚣声愈发大了。我转身回头,恰好看到那道慌张的身影穿过自己为他留下的那道生门,只是那牵着的手有些碍眼。
我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殿下,万望平安。”
雨渐渐又大了起来,浸透了我的衣裳,雨水顺着衣袖蜿蜒,在泥泞的石板上留下点点淡粉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