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请到了董白生前曾住过的院子,领着我的还是那个婢女,但她的神情完全变了,变得异常谦卑而安静。
看得出来董卓很疼爱这个孩子,这个院子时常有人打扫,还维持着干净整洁的样子,连片落叶都瞧不见。
较之来时,我身后多跟了个婢女,她正小心翼翼地捧着我递给她的那盆花,半步都不敢出错。
原是让我进房间坐着,我绕着整个院落转了一圈,就朝身后的婢女指使道:“给我寻一柄小铲来。”
她们两人对视一眼,见我回头去瞧她们,这才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去找我要的东西了。
只借这张脸,想要稳住董卓简直是天方夜谭。我蹲下身,看着被胡乱刨出了一个坑的花草田,周围还有不少蔫巴巴的花苞,种着各色不同的花草。
董白喜侍弄花草,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我蹲在地上,接过了婢女递来的铲子,翻弄着干燥的土壤,头也不抬地吩咐着:“让侍卫把水缸放满,再找个水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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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董卓醒过了酒,行至院落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蹲在那一片花草田前勤勤恳恳的小人,浅黄色衣摆拖到地上,染上了尘土。
听见声响,小人转过了头,脸颊上还蹭着一处显眼的泥点。
“董大人。”小步快跑到了他的面前,女孩子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拍拍裙子,又碍于双手满是尘土,只得尴尬地停在了半空,要放不放的。
日头很晒,将那张小脸照得红扑扑的,她在满足地笑着,露出浅浅的酒窝。
就算是酒醒了,看上去也十分相似,刚才她朝他小跑来的那几步,几乎让他以为是董白活了过来。
董卓拿出了帕子,毫不嫌弃地替她擦起了手,语气中带着些许溺爱:“怎么自己在翻土?”
眼前的小孩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我怕她们弄不好。”
董卓错眼去看那处花草田,女孩这一会儿已经弄了大半,已近结束。即使对养花是门外汉,董卓也一眼能瞧出她的用心,土地被划分成格状,杂草被拔出放在一旁,整齐地罗列着。
董卓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曾升起过叫花农来侍弄的心思,又不愿让人踏入这座院落,最终还是作罢。
但心里总有根绳子牵着,时不时拽他一下。
董白在缠绵病榻之后,一直挂心着自己的这片花田,特别是那海石榴。去年董白央了他许久才求到的名贵种子,每日又是翻土又是查典籍,日日早起侍弄,比来给他请安还准时。但病来如山倒,她没力气再照料那名贵的花朵了。
后来董白想到院子里去看看花是否开了,那时的她病入膏肓,已经禁不得风,反复哀求之下,董卓也只是让侍女开了半扇窗户,让她遥遥看了眼。
董白天生聋聩,后又渐渐喑哑,照顾她的侍女是从小培养,这才能懂她的意思。
她说,小姐日日看历,又让她代为浇灌。
董卓恍然,他的生辰近了,她应当是想将这海外之物献给他作生辰礼。
可惜,年幼的董白未能活到他寿宴的那日。
董府的宴席大抵都大差不差,唯有那一日,端着绯红茶花的女孩仰起头的那个瞬间,他似是回到了那人声鼎沸的寿宴,看见了那未能成真的祝福。
将那盆红山茶挖出来也只是无意之举,海外之物大多娇贵难养,又无人照料,他没想过真的会开花,还开得那样好,宛若董白在天之灵保佑,告慰他的切切思念。
原本只是随意一养的心思淡了下去,董卓想了想:“你是宫女,卖身契还在宫里,之后寻个机会给你消了,你先回宫暂居几日。我会给你找户新人家,换个新名字。”
这是要洗掉自己曾经身为宫女的过去了。我点了点头应下。
“你想叫什么名字?”意外的是,董卓居然询问了我的意见。
我只是腼腆地笑了一下,装作为难的样子:“这、太突然了,我……没什么想法。”
董卓低头沉吟半晌:“那就叫澄如何?”
“董澄,字景明。”董卓将那双手擦净了,言语间皆是欣慰,“水波明澈,是为景明。”
我睁大了双眼,没想到他会这样认真地给我起名和字,倒不如说我还以为自己会拥有一个和董白相似的名字,好让他忆起那个早亡的女孩。
我故作惶恐地摆手,有些不知所措:“大人,这太珍贵了。”
“你是我董卓的女儿,自然要有个好名字。”董卓将手帕收起来,挥了挥手,“去休息下换身衣服吧。”
女孩乖巧地点头,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大人,能给花田支个架子么?上面盖块布,近日太阳太大了,花会被晒坏的。”
董卓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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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回到了宫里,其实累得只要一坐下就站不起来,但还是硬撑着将那身董卓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