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柔在榻上抱着被子。心里难眠,身上就难眠。在香槐时,她也许会点灯起来,习字温书,伴着窗外小雨阵阵……现在这屋里虽大,但没有留给书桌的位置。想要写字,得走到隔壁那间冷冰冰的书房里。她常在睡前许愿,这晚可以下雨。雨声安抚着她,或许睡得踏实一些;有时天还未亮透,佟素和会过来敲门将她弄醒。她总是穿着些昭柔一时品不懂的衣服,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个地方。温昭柔只去过一次,便是第一回的清晨,天灰蒙蒙的,眼睛都睁不开。佟素和带她走路到了一条不知哪里附近的小水沟里抓螃蟹。这一次之后,纵使她是个很难拒绝别人的人,也再不愿去了;方芪和方秋逐渐发现,原来他们不仅得躲那几个眼熟的丫鬟,还得躲着这个眼熟的"素和"。于是想尽了办法往外头睡。甚至有一日晨时,昭柔在院里背书,竟听到房顶上传来方芪熟悉的鼾声……她马上想起那位无影无踪的梅霖,特意嘱咐她,若看到方秋在哪里睡觉,也不用去管他。梅霖承认道,自己曾经拦过了,可是没拦住。所幸最后认出是她的仆从。
日子虽长,过起来却很短。
赵大人回京已有十余天,盛安也依旧无风无动。风声似乎,并没有刮进盛安城里来。
直到那一天清晨,温平隽别院的书房中一阵碰撞作响——人们冲进书房,只见温平隽整个人瘫倒在地,牙齿咬得丝丝。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要扶住桌子,却只压到了镇纸。于是整个人被翻在地上,动弹不得。
吕雪捡到地上的一封信。信是上轻车都尉高丰代笔,六皇子的意思,说温宇已经回来了,要他注意风声。
吕雪眼前一晕。
温家上下这才知道,大公子去哪了。
这天起,温大人卧床整整躺了三天。而忽得一夜,盛安中的风言风语有如瘟疫蔓延般追赶着传播了开,没有留给任何人一丝时间控制,也几乎完全不受控制。
较赵文芝那时告诉温昭柔的话更加严重。街头巷尾,邻里百姓,如讨到一个众所皆知的秘密,以各种隐秘的方法掩饰着讨论这事,只不敢拿上台面乱讲。茶余饭后,沦为谈资。仿佛有人在幕后故意散播和煽火这件事一样,它如烧不尽的残余野火,暂时熄灭一段时间后,又忽然以翻江倒海与来势汹汹的势头,疯狂,迅速地席卷了全城的舌耳。
最严重的说法便是:温公子这招妙啊,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好看,好看。
刘洵连上多折,字字不提,可字字是在提醒皇帝:温家与皇兄接连紧密,密不可分,风言风语不可信,万不会有二心,也不会有别举的。温平隽知道了,却急得连连呕血。这时候上书,恐圣上的疑心!六皇子帮他说话心切,可年纪轻事莽,反倒起了坏效果。据说皇帝当时在朝堂上沉脸,久久不语。究竟信了否,信几分,也无人能猜透了。
最让温平隽着急的,是他拿不出个东西来应对!如今这个事,皇帝总不能审问温家,更不能审问温宇。人人不安,可人人都只能憋着气吞下一口亏。他急,却急不出效果,这急火怎能不攻心!
温府上下,状似平静,浮泛不安。
"温家人世代效忠,皇上,太子。我温平隽,恪守祖训,念尽父言。一生操劳,不敢想累,不敢喊苦。最怕的,就是担心皇帝以为我有了异心,对太子的扶持不忠。没想到,年近知命,满盘皆废。"
温府房内,温平隽直躺在床上,两行清泪痕印在脸上。面容青白,两眼血丝。
吕雪坐在床前,为他摇匀着小碗中的药物,放沉了声说着:"风言,风语,皆是些飘得远的风罢了,飘不进人们的心里去,过一阵也就好了。从前这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本来你做的,就是最敏感的行当。我们一家人,不也安安稳稳地过来了……你次次都这样动怒,身子要撑不住了。"
温平隽重重地闭着眼:"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宇儿的事。"
吕雪静静听他继续说着……
"我也不是要怪那孩子。可总有一天,这个家,要他来抗……"
"我就知道,你又想远了。"吕雪俯下身来,抚他的胸口,说给他道,"你我还年轻,你总想得远。或许,这正是个好事也不定。你借这个机会,卸下些担子。毕竟咱们抗得多,以后孩子们就抗得多。再等皇上的赐婚下来,这家里安定了,你也可歇心了。我父亲常年居在香槐隐居,便是不愿出来做官。嫁给你以后我便懂了,为什么,我吕家的人们宁愿安于香槐。"
说到这,吕雪轻轻地拿手拍他,眸中含了水般的笑:"从我嫁你,你日夜这样操劳。你说,这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温平隽握过她的手,放在胸口……沉下一口气后,有些颤抖地道:"这些年……我也知道,是我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在家里多待一待。等到昭柔安稳嫁出去了,宇儿能扛事了,我……"
"平隽,我不是要与你说这个。你愿忙,还是愿休息,我都随你。我难过的是,我活了半辈子也没能让你懂得,轻松一点地活着,未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