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二掌柜,专司上门讨债的差事。七年前,正是他亲自率人上门,将她亲娘置办下的那个宅子给收走的。
后来不到一个月,那场百年一遇的风沙来袭,她娘躲在一堵低矮的破墙之下,被风暴卷走,因此阴差阳错地救下谢长钧,命丧黄沙之中。
如今又见到这位二掌柜,周窈眼皮莫名一跳,心底莫名慌乱起来。她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眼如惊鹿地看着周仲:“爹,这是……”
周仲低着头,目光并不敢与周窈直视。
倒是那位二掌柜,隔着一道篱笆,目光直白地盯在周窈身上,如同审视货物一般。
“这位便是周姑娘了吧?”二掌柜脸上露出满意一笑,“数年未见,小姑娘出落得这般灵动,难怪大家都说平凉出了位小公主。”
周窈防备地看着他。
二掌柜自袖中拿出一纸契书,笑吟吟地道:“你爹昨夜将你一百两的价格,典给赌坊了。周姑娘,你是要跟我们走呢,还是自己拿出一百两银子为自己赎身?”
周窈猛然一怔,望向周仲,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目光太灼人,周仲饶是再心虚,也不得不嗫嚅道:“阿窈,你去了那赌坊,也只当是做一份端茶倒水的差事,每月还有一份例钱领,赌坊那边并不会亏待你。”
周窈杏眸含泪,眼中似恨似怨,波澜横生,但最终都归于平静,化为一汪幽潭。
“那我该多谢你替我找这样一份好差事。”周窈轻轻一笑,将手中的篮子递给周仲,“这里头有一贯钱,权当是谢礼。还有十几枚络子,也可拿去卖了换钱。往后的日子,您多保重。”
言罢,她便走向二掌柜,盈盈笑道:“走吧。”
纤细的身影风流袅娜,犹如一阵风从周仲眼前掠过。
周仲怔怔呆了片刻,恍然回神,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忙追出去,口中唤道:“阿窈 ,阿窈……”
周窈已随二掌柜等人走远,衣袂飘飘,听见周仲的呼唤,身形似是一滞,但又仿若是错觉。
直至她走远,始终没回过一次头。
周仲“噗通”跌坐在地上,伸手捂着脸,涕声痛哭。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那纸典卖的契书一签,他便再没有女儿了。
这时,一道“哒哒”声慢慢走近。
张盛赶着马车走过来了,看见周仲坐在地上痛哭,周窈的篮子摔在他身旁,滚出几枚络子和那一贯铜钱。
却不见周窈。
张盛心头突然一个激灵,“周叔,阿窈呢?”
周仲抬起头,一张脸涕泪横流,颤手抓住张盛的裤脚,如溺水之人抱住救命浮木一般:“张盛,张盛,你救救阿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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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窈到了赌坊,先是被送进后院的一间厢房中。那厢房中,还关着好几名与她同龄的姑娘,都和她一样,是被家中好赌的父兄典卖掉的。
那几个姑娘,一直哭哭啼啼的。唯独周窈不言不语,安静地偏坐一隅,仰头望向窗格之外的天地。
期间,有两位容貌清丽的女婢进来奉茶,劝了两句那几位哭肿眼的姑娘:“不必着急,咱们这儿只是赌坊,并非勾栏妓院,何况咱们东家心善,一向待人亲和。你们进来了,境况说不定比家中还好。”
又指向周窈,“这位周姑娘便是平凉人,知道赌坊里的情况,所以人家一进来既不哭也不闹的,压根就不操心呢。”
那几个姑娘含泪看向周窈,见她果真一脸平静,便也慢慢止住了啼哭。
待两位女婢奉完茶出去,那几个姑娘里有大胆的,便期期艾艾地问:“周…周姑娘,方才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周窈点点头,目光依旧向外看,“进来这儿的姑娘,以后都会像方才那两名女婢一样,每日只做些端茶倒水的事儿,按月发例钱。”
几个姑娘闻言面面相觑,又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可我怎么听说这里头也有那等专门伺候男人的……”
周窈淡淡道:“那是暗娼做的,你们不愿意挣这份钱,赌坊里没人会逼着你做。”
这下几个姑娘终于放下心,互相抓着手,破涕为笑。
最先开口的那个见周窈仍是一派波澜不惊地模样,忍不住又问道:“那你怎么瞧起来不高兴呢?”
周窈终于收回向外看的目光,瞧了这几个姑娘一眼,唇角微弯,扯出一个似笑非笑地弧度:“身契捏在旁人手里,自此生死由不得自己,便是给我金山银山,又有什么好值得欢喜的?”
此时,二掌柜带着两名粗壮婆子,正好走到门外。听见她这话,二掌柜不由脚步一顿,微微摇头,道了句:“可惜了。”
这样好的相貌,生性又如此清醒,若是放在赌坊里,学会那等驭人的手段,假以时日必能飞出这座销金窟。
偏偏得罪了虞家。
二掌柜垂目,推开门,指向屋里的周窈:“就是她了。”